傅九阙的视线,缓缓地转向了那张拔步床。
帷幔低垂,孟玉蝉的睡颜在昏暗的光线中柔和恬静,呼吸清浅。
这秘密,她是怎么知道的?
自从新婚夜,她便不止一次地暗示自己:“你才是侯府真正的世子”!
那时,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这秘辛,可她,一个孟家看似怯懦温顺的女儿,从哪里得知长庆侯府的惊天秘密?
孟家将这样一个女儿嫁给他这个“庶子”,到底在图谋什么?
……
这几日,长庆侯府外松内紧,笼罩在一种风雨欲来前的平静里。
苏氏在东院正房闭门不出,却无人敢懈怠半分。
凌姨娘被软禁在了院中,表面上说是“养病静心”,实则院门内外多了许多张新面孔的婆子仆妇。
与此同时,侯府后门侧巷异常忙碌。
一箱箱贴着苏家徽记的重物,譬如昂贵的金丝楠木料、成匹的缂丝锦缎、还有分量不轻的整块上好端砚、雪青石镇纸等文房重宝,被仆役们悄悄搬运上侯府的马车。
负责押运的都是苏氏手下心腹的管事,面容肃然,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城郊属于长庆侯府名下的几大庄子近日也颇不平静。
一些收益丰厚的田庄庄头被突然撤换,管理庄子的账册被翻得凌乱,甚至有几个大庄子的佃户被要求重新订立租契,交租的比例也做了明显对佃户十分不利的调整。
几处位置极佳的旱田更是悄悄改了契书上的名字,换成了苏家名下一位亲信的管事。
“三船苏记最好的松江细布,外加五十匹进贡用的云锦,还有城西那五个庄子近三年的出息,都算给大舅兄送去赔罪。”
东院书房内,苏氏揉着抽痛的额角,对垂手站在下首的黎嬷嬷低声吩咐,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和屈辱。
“再加上城南那片靠近运河、最肥沃的五百亩水田的地契,明日一并装箱,让苏忠给大哥送去,就说是给烬月那丫头压惊,全是我教子无方。”
黎嬷嬷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低声道:“夫人,那五百亩水田可是世子将来立身安家的根本啊!”
“给!”苏氏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
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库房还有什么压箱底的东西,只要他苏家要,都给!只要大哥能消气!只要他们肯在爹爹和大伯父面前替长安圆一句。只要苏家这次肯帮扶一把!”
“眼下稳住苏家,给长安争取时间才是头等大事!”苏氏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喃喃自语,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呵,侯爷他是指望不上的。”
世袭罔替的爵位?尊贵的长庆侯?苏氏心里冷笑,不过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若不是当年她父亲看在两代交情的份上,在陛下面前为他斡旋遮掩,傅隆珅早在那场赈灾钱粮的大案里丢了爵位下狱。
这些年侯府入不敷出的窟窿,哪一次不是靠着苏家的财势在暗地里悄悄填补才没彻底坍台?
她娘家大嫂为何能在她面前颐指气使?还不是因为整个长庆侯府的里子,早已靠苏家撑着!
想到此处,苏氏心口阵阵发堵,却又被更深的执念死死压住。
长安!
只有她的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