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窗棂,在书房的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傅九阙趴在榻上,背后的伤口依旧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痛楚。
他看着坐在榻边、正为他仔细掖好薄被的孟玉蝉,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涩然。
“听说今早……”他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不易察觉的歉意,“我没能陪你去敬茶,他们刁难你了。”
凌姨娘是何脾气,没人比他更了解。
刻薄、势利、偏执。她对他这个亲生的儿子尚且百般挑剔、动辄打骂,更何况是对他这个“高攀”了她儿子、又不得她心意的儿媳?
他几乎能想象出孟玉蝉独自面对凌姨娘时,会是怎样的难堪。
孟玉蝉掖被角的手顿了顿,抬起眼。她的眼眸清澈,不见丝毫怨怼,只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刁难。”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细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只是……我今日行事,怕是惹得凌姨娘极为不快了。”
傅九阙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孟玉蝉语气平静,三言两语便将早晨敬茶时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说了出来。没有添油加醋,只是清晰地还原了凌姨娘如何咄咄逼人,她又如何堵得凌姨娘面红耳赤,几近癫狂。
话音落下,书房内一片寂静。
孟玉蝉的目光紧紧锁在傅九阙的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她心中并非全无忐忑,毕竟,那是他名义上的生母。
然而,预想中的愠怒或不满并未出现。傅九阙先是怔住,随即眼底翻涌起巨大的震动,那震动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悲哀和一种终于被点破的、冰冷的了然。
最后,所有的情绪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片深沉的无奈感。
“呵……”他极轻地嗤笑了一声,带着无尽的自嘲,“连你都一眼能看穿的把戏。原来她的一颗心,早就不在我这个‘亲儿子’身上了。”
他目光投向窗外虚无的一点,声音低沉下去,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存在、只是自己不肯承认的事实,“在她眼里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世子傅长安,才更像是她的儿。”
孟玉蝉心中微动。他果然是个极通透的人,从前只是被那层名为“母子”的血缘枷锁蒙蔽了双眼。
只需轻轻一点,那层窗户纸便瞬间洞穿。
“时间尚早,”她温声安抚,语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夫君总会亲手一层层揭开谜底的。”
比起她此刻直接抛出答案,她更相信,由他自己去抽丝剥茧,得来的答案才更刻骨铭心。
更何况,关于傅长安才是凌姨娘亲生骨肉的铁证,她确实还未完全掌握。
“夫君伤势未愈,不宜挪动,今日便安心在书房歇息吧。”孟玉蝉起身,为他仔细捻好被角,确保没有一丝凉风能透进去。
然后,她提起了进门时便放在一旁的药箱,转身,步履轻盈地离开了书房。
那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傅九阙依旧维持着趴卧的姿势。背上的鞭伤依旧存在,但……似乎真的没有那么火烧火燎地疼了?不是错觉!
他猛地想起她方才离去时提着的药箱。
这个姑娘身世坎坷,与他同病相怜,却生得如此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