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葫芦倾倒，清冽的九窍清泉如细密雨丝，温柔洒落在星源灵种破土而出的玉白嫩芽周围。泉水迅速渗入深润的灰土，滋养着那一点象征无限生机的微光。嫩芽似乎又挺直了些许，柔和的玉白色泽在洞窟钟乳石散发的莹莹微光下流转，散发出愈发浓郁的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芽芽，多喝点，长高高！”欧卫抱着几乎有他半个身子大的玉葫芦，小脸憋得通红，却依旧努力倾斜着葫芦口，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水流，纯净的大眼睛里满是专注和期待。小芒也收拢光翼，安静地落在花盆边缘，小小的身体沐浴在灵芽散发的蓬勃生命气息中，银辉温润流转，显得异常舒适安宁。
赤阳真人站在稍远处，捻着赤红胡须，脸上的悲愤早已被激动取代。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一点玉白嫩芽，仿佛看到了逍遥宗未来万年兴盛的基石，连带着看那个灰扑扑的破陶盆，似乎都顺眼了许多。“圣种初萌，生机勃发…天佑！天佑啊！”他忍不住低声喃喃。
雪灵儿则被洞窟梦幻般的景象吸引，清澈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倒悬的七彩钟乳石和汩汩涌出的九窍奇泉，小脸上满是惊叹。驺吾巨大的身躯伏在洞窟入口，金瞳半阖，似乎在假寐，又像是在守护。
玄青庞大的龙躯盘踞在石盆另一侧稍远的干燥岩石上，幽蓝的竖瞳静静注视着欧卫笨拙而认真地浇灌灵芽。那巨大的龙首上，方才被泼洒的清泉水渍早已在龙息蒸腾下消失无踪，光滑冰冷的鳞甲恢复如初，仿佛那场小小的意外从未发生。只是，那幽深的龙瞳深处，偶尔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澜，看着那破盆中倔强生长的圣种嫩芽，又看看那个全神贯注的小小身影。
时间在清泉流淌与灵芽生长的静谧中悄然滑过。
“呼…好啦！”欧卫终于觉得浇够了水，费力地将沉重的玉葫芦放回脚边，小手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珠，小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他蹲在花盆前，小手托着下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玉白的嫩芽，仿佛这样就能让它立刻长成参天大树。
“小师叔，灵植生长非一日之功，需静待其变。”赤阳真人看着欧卫那望眼欲穿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提醒。
“哦…”欧卫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小屁股在岩石上蹭了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石盆中那九种奇泉吸引，尤其是那散发着瑰丽紫红色泽、流淌着醉人甜香的孔窍——紫红醉泉。那浓郁的、如同百花蜜酿造的甜香，对于一个三岁的娃娃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玄玄，”欧卫的小手指向那紫红色的泉流，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渴望，“那个红红的水水…好香好香！像…像灵儿姐姐说的百花蜜！能喝吗？”小家伙舔了舔嘴唇，显然被那醉人的香气勾起了馋虫。
“不可！”赤阳真人脸色一变，连忙出声阻止，“小师叔！那是‘紫红醉泉’！虽无剧毒，但其性至醉，蕴含奇异幻力！莫说凡人，便是金丹修士饮上一口，也要醉倒三秋，沉沦幻境！万万碰不得！”他可是记得典籍中记载，曾有元婴老怪贪恋其香醇，饮下半盏，结果在自家洞府门口抱着石狮子唱了三天三夜的情歌，沦为整个修真界的笑柄！
“醉？”欧卫歪着小脑袋，纯净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像喝多了酒酒，晕乎乎睡觉觉吗？”
“比那厉害百倍！”赤阳真人加重语气，“会做梦！做很长很长、醒不过来的梦！很危险的！”
“做梦？”欧卫的眼睛反而亮了起来，“卫卫喜欢做梦！梦里能飞！能变大巨人！还能吃好大好大的糖葫芦！”小家伙的思维永远跳跃，危险什么的根本没听进去，只听到了“做梦”这个有趣的部分。
赤阳真人被他这天真的反应噎得直翻白眼，感觉自己的解释完全是对牛弹琴。
“此泉…确可浅尝。”一直沉默的玄青，突然低沉地开口。幽蓝的竖瞳扫过那紫红醉泉，又看向欧卫，“其性虽烈，于本尊…无碍。”他巨大的龙尾轻轻一摆，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赤阳真人放在一旁的那个碧玉葫芦（里面之前装清泉的早已倒空），凌空飞向紫红醉泉的孔窍上方。
葫芦口向下，一股瑰丽的紫红色泉流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汩汩注入玉葫芦之中。不同于清泉的无色透明，这醉泉粘稠如蜜，在玉葫芦中荡漾着迷人的紫红色光晕，醉人的甜香瞬间变得更加浓郁，几乎弥漫了整个洞窟。
雪灵儿嗅着那香气，小脸上露出迷醉的神情，下意识地往前凑了一步，被赤阳真人眼疾手快地拉住。
玉葫芦很快装了小半壶醉泉。龙尾再一扫，葫芦稳稳飞回，轻轻落在玄青巨大的龙爪旁。
“只此一滴。”玄青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巨大的龙爪微微抬起，锋锐的爪尖在葫芦口极其轻巧地一沾，一滴粘稠欲滴、散发着璀璨紫红光晕的醉泉便悬在了爪尖。
欧卫看着那滴如同浓缩了万千花果精华、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紫红液体，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丝跃跃欲试。
玄青巨大的龙首低垂，将那滴醉泉凑到微张的龙吻边。猩红的分叉龙舌闪电般探出，轻轻一卷——
滋！
那滴紫红醉泉瞬间消失在龙吻之中。
玄青巨大的身躯微微一顿。幽蓝的竖瞳中，那冰冷的火焰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火星，瞬间跳跃、摇曳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愉悦与迷离的气息，如同涟漪般从他庞大的身躯上荡漾开来。深青色的鳞甲边缘，竟隐隐泛起一层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润红光！他那原本如同亘古寒冰般冷硬威严的气息，仿佛被投入熔炉的坚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软化…
“玄玄？”欧卫看着玄青身上微妙的变化，小脸上满是惊奇，“你的鳞片…变红红啦？像…像烤熟的虾虾！”
赤阳真人闻言，嘴角剧烈抽搐了一下。烤熟的虾虾？形容玄龙前辈？！他感觉自己的道心又在颤抖。
玄青似乎并未在意欧卫的“大不敬”形容。他巨大的龙首缓缓抬起，幽蓝的竖瞳望向洞窟穹顶倒悬的七彩钟乳石，眼神不再冰冷锐利，反而带上了一丝迷离的、仿佛穿透了无尽时光的悠远。那滴醉泉蕴含的奇异幻力，似乎并未让他沉沦，反而如同开启了一道尘封万载的记忆闸门。
他巨大的身躯缓缓挪动了一下，换了一个更加放松、甚至可以说有些慵懒的姿势，盘踞在岩石上。那覆盖着厚重鳞甲的龙尾，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在身下的岩石上拍打着节拍。
啪…嗒…啪…嗒…
低沉而富有韵律的拍击声，在寂静的洞窟中轻轻回荡。
紧接着，一声极其古老、苍茫、仿佛来自洪荒之初的低沉喉音，从玄青那巨大的胸腔深处缓缓震荡而出！
“吼…嗡…”
这声音并非咆哮，而是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叹息，低沉、浑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韵律。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古朴而晦涩，完全不同于欧卫他们能理解的任何一种语言！
龙语！
真正的上古龙语！
赤阳真人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激动光芒！他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试图捕捉每一个音节，解读其中蕴含的无上玄奥！这可是传说中蕴含天地法则本源的真龙之语！若能领悟一二，胜过百年苦修！
雪灵儿也被这古老苍茫的声音所震撼，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敬畏和茫然。
驺吾巨大的头颅猛地抬起，金瞳中爆发出璀璨的光华，耳朵竖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带着臣服与倾听意味的呜咽。它能听懂一些！
小芒也从花盆边飞起，小小的身体悬停在半空，光翼微微扇动，身上的银辉随着那低沉的龙语节奏明灭不定，仿佛在共鸣。
欧卫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小家伙抱着膝盖坐在花盆旁，纯净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姿态“慵懒”、鳞片“泛红”、还发出奇怪声音的玄青。那低沉苍茫的龙语落在他耳中，完全就是另一种“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