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染血的刀尖指向远山,那决绝的姿态像一记重锤,砸碎了弥漫的绝望。
没人欢呼雀跃,只有沉重的喘息,和更加沉重的现实。去山里,意味着更长的路,更陡的坡,拖着残破的身躯,在死神的注视下赌一线渺茫的生机。
沉默就是答案。
赵六瘫在地上装死鱼,被石头蒲扇般的大手硬生生薅了起来。
石头背上驮着依旧昏迷的小女孩,动作小心得像捧着易碎的琉璃。李琰的左肩被白芷的草药和布条紧紧捆着,每一次呼吸都扯着剧痛,血痂把草药和布条的边缘都黏住了,动一下就是针扎火燎。他咬着牙,率先迈开脚步,每一步都留下混杂着血污的脚印。
队伍再次蠕动起来,朝着那道沉默的灰色山影。速度慢得令人心焦。饥饿像无数小虫啃噬着空空如也的胃囊,每一次迈腿都耗尽了残存的力气。疲惫从骨头缝里渗出来,沉甸甸地拖着每个人的脚。小女孩在石头背上偶尔发出微弱痛苦的**,像针一样扎在众人心头。
“走不动了…真的不行了…”赵六拖着灌了铅似的腿,每一步都伴随着低声的抱怨和哀嚎,“这是送死…还不如躺下等狼来痛快…”他怨毒地瞥着石头背上那个“拖油瓶”。
石头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向赵六,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那眼神凶得像要活撕了他。
赵六脖子一缩,后面的话全噎了回去,只剩下更深的恐惧和怨毒,低头闷走。
叶七娘默默地走在石头旁边,时不时伸手扶一下他背上摇晃的小女孩,动作轻缓。她的包裹依旧紧紧抱在怀里。
白芷落在稍后,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稳。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路旁的枯草丛和岩石缝隙,偶尔会偏离主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挖取几株叶片形状奇特的干枯植物,或是几块不起眼的灰色石块,塞进她那个破旧药箱的角落。草药。
路途艰难,却并非完全盲目。
李琰走在最前,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在荒芜的山野间反复扫视。
他时而停下,眯眼观察远处山体的轮廓,分辨着岩石裸露的坡面——那是寻找背风向阳地的线索。
时而蹲下,用手指捻起一小撮泥土,感受着颗粒的粗细和湿度,目光扫过附近顽强生长的、叶片肥厚或根系深扎的植被群落——那是判断土壤承载力和可能水源的标记。
“这边。”他声音嘶哑,指向一道坡度稍缓、覆盖着大片枯黄灌木的山梁,“那坡背风,刺棘多,能挡点雪。”
又走了一段,他看到远处山脚一片灰白色的岩壁,岩壁上有着明显的、如同巨大伤口般的纵向裂隙走向。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往岩壁下方凹口走。那种裂开的硬石头下面,容易渗水。”
他的每一次判断都简洁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些“知识”让跟在后面的叶七娘和白芷眼神微动。叶七娘看着李琰在嶙峋乱石间沉稳选择的背影,抱着包裹的手臂紧了紧,眸子里是深深的疑惑——这个自称“阿弃”、一身泥污血垢、搏命时凶悍如野兽的青年,为何懂得这些深山老猎户才知道的门道?白芷则只是默默地记下他指出的方向,偶尔抬眼看看那些岩层裂隙,疲惫的眼神里若有所思。
队伍在沉默的跋涉中,被饥饿和疲惫反复煎熬,终于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到了那片灰白山岩的脚下。
“老天!有路!”赵六突然哑着嗓子尖叫起来,声音里带着点回光返照般的亢奋。他指着山岩根部——那里,一条崎岖狭窄的小径如同被遗忘的伤疤,顽强地蜿蜒向上,深深嵌在陡峭的山壁上。小径几乎完全被深秋枯黄的荒草和低矮的荆棘丛掩盖,若非走到近处仔细辨认,根本无从发现。小径边缘,散落着几块腐朽得如同烂泥的木屑,还有一个碎裂了一半、深深陷在泥土里的石磨盘,边缘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
人迹!
虽然陈旧荒废,但确实是人留下的痕迹!
一丝微弱的光,刺破了绝望的坚冰。
“看那儿!上面!!”赵六像是打了鸡血,踮着脚,手指颤抖地指向半山腰一片被深绿色松树和枯黄藤蔓缠绕覆盖的半坡台地,“墙!是墙!石头垒的!”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艰难地抬头望去。
透过稀疏的林木和缠绕的枯藤,在惨淡的天光下,隐约可见那片台地上,确实残留着一些人工的痕迹:歪歪扭扭的、由大小不一的石块和腐朽的原木混杂垒砌的矮墙轮廓。塌了大半,像被啃噬过的骨头,但确确实实是墙基!
希望,如同星星之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疲惫不堪的眼底!
“上去!”李琰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锐气。
他当先踏上了那条被荒草淹没的小径。坡度陡峭,碎石在脚下滚动,每一步都需手脚并用。石头背着人,更是艰难,每一步都踩得碎石簌簌滚落。叶七娘和白芷在后面用力托着小女孩的腿,分担重量。
赵六这回倒没再抱怨,反而冲在了最前面,扒拉着枯草往上爬,贪婪地嗅着近在咫尺的“生路”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