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年(1 / 2)

睫上霜花,遇暖而化。

苏枕雪只觉那股能将骨髓冻成冰碴的酷寒,如退潮般散去。

眼前的人还是那个精怪,地点却已不在第一次相遇时的庭院。

这里像是一间书房,浩如烟海的文牒铺满了整张桌子,那张消瘦的脸上端着一双看惯了江山风雨的眸子,静静地凝望来。

“又喝酒了?”

裴知寒的声音很淡,听不出关切。

比起面前飘来的那股浓烈,它更像是一坛陈年的酒,没了辛辣,只剩醇厚和一丝疲惫。

苏枕雪凤眉流苏,也不去管面前瘫倒在地上的案牍,坐了上去,细细打量着面前人。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相视无言。

裴知寒换下了之前的一身袍,穿着一件玄色绣金龙纹的常服,领口与袖口用银线滚边,衬得他面容愈发清冷如玉,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初见时的冷怒与警惕,反而多了一种探究与复杂的了然。

眼前这红衣女子,是十年前便该香消玉殒的靖安郡主,苏枕雪。

是那个在他入主东宫之前,便已化作一抔黄土的苏家质女。

这天下,真有这般荒唐事。

看着那双眸子,苏枕雪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看来这酒,确有奇效。”

苏枕雪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这一次,她没有再急着找酒。

寒症既然已退,她便有了十足的清醒,来应对眼前这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以及梦里这个唯一真实的人。

裴知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本该在十年前就香消玉殒的女子,再一次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比传闻中更加瘦削,脸色也带着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寒毒的刃,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锋利。

“你家的牡丹开的不错。”

苏枕雪扶手向窗旁走去,发现外面是自己熟悉的庭院。

她蹲下身,伸手,指尖触碰到窗沿旁的海棠。

花瓣入手,触感真实,带着微凉的湿意。

“玉龙牡丹,只在云南玉龙雪山之巅。”

苏枕雪没有显得刻意柔弱,转身轻笑时,如花似玉,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我听闻,当年圣上为博皇后娘娘一笑,曾遣三千铁骑自云南护送此花入京,活下来的,只有一盆。”

她问得直接,目光如炬,紧紧锁着裴知寒的眼睛,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裴知寒迎着她的视线,心中竟生出一丝无所遁形的错觉。

他以为自己是这场梦境的主宰,是审视过去的旁观者。

可此刻,他才发觉,自己同样是她眼中的一个谜。

沉默片刻,裴知寒终是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

裴知寒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抹了然的自嘲。

同一个梦,做两次,梦里的人,自然也该有些长进。

“你倒识货。”

他随口应道,带着几分对这荒诞梦境的放任:“家母所赠,这世上,仅此一株。”

家母。

苏枕雪不由得提了口气,她猜到了,只是一直没有得以验证。

他不是孤魂野鬼,不是山精水怪,而是十年后的东宫之主。

是十年后,坐在这座府邸里的新主人。

大景朝的储君,未来的天子。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会以为自己是刺客……

苏枕雪忽然想笑,笑这光阴弄人,竟能折叠出这般光怪陆离的相逢。

十年……

父亲的鬓边,该添了多少白发?

北疆的风雪,又埋葬了多少忠骨?

十年……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怆与茫然,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了尘大师说这花瓣沾染了不属于此间岁月的气息,是这个意思。

她的时间,在十年前。

而他的时间,是现在。

苏枕雪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惊涛骇浪已然平息,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十年,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这片见证了岁月更迭的庭院说。

裴知寒的心,被她这句话里蕴含的无尽苍凉,轻轻刺了一下。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言语在“十年”这个沉重的词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能看着她,看着这个被时间遗忘的女子,如何独自消化这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

苏枕雪没有再看他,目光落向庭院。

那里曾经是她练枪的地方,如今却多了一座精致的凉亭。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这四个字,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刻骨铭心。

她的视线,缓缓从远方收回,重新落在跟在身后的裴知寒身上。

这一次,她的目光里,没有了试探,没有了疏离,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审视。

她想要问问他父亲如何,北疆如何。

可这个人是太子,甚至有可能成为皇帝。

这一声担忧,终是被她藏在了肚子里。

她的目光凝住。

在他的脖颈侧面,有一道极淡的,被衣领遮掩了的伤痕。

“你怎么了?”

枕雪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裴知寒周身沉静的氛围。

裴知寒下意识地抬手,指腹抚过自己颈侧的皮肤。

那里并没有任何痛感,可被她的目光注视着,却仿佛真的有灼意升腾起来。

他有些诧讶。

连方平那般细心的人都未曾发现的痕迹,竟被她一眼看穿。

她究竟……

“眼真尖。”

裴知寒看着她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眸子,心中忽然涌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有些话,对活人说,是牵一发动全身的棋局。

对一个梦里人,一个早已经死去十年的人说,不过是风过无痕。

这案子刑部、大理寺、京兆府均无头绪,除了一具干瘪到腐烂的尸体之外,他一无所获。

他很少如此一筹莫展。

或许,对一个来自过去的人,说一些现在查不清的案子,也未尝不可。

反正不过南柯一梦,梦醒之后,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正好趁此机会,查漏补缺。

无人会知晓,东宫太子,曾对着一个十年前的亡魂,剖白过自己的困境。

“火是假的。”

裴知寒放下了手:“不过是障眼法。”

苏枕雪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她知道,他会说下去。

“昨日,孤在白马寺遇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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