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对这种好事想都没想过。
必须要想办法让天后或是其他人主动给,而不是自己去求。
“太子的事情,你不用太过上心,陛下也说了,李敬玄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是必须要第一个查清的,朝廷多年的官爵俸禄荣养,总不能养一头祸害出来。”
天后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提笔不紧不慢地批阅文书,淡淡提醒了一句。
武安仔细琢磨着她的话,心里微动。
她的话听起来确实像是个长辈的嘱咐,仔细提点,却也不失威严。
如果她要借助自己弄死郝处俊,就算对方在朝中德高望重,是当朝宰相;武安也完全可以理解,甚至会觉得她是真的想把自己当作晚辈去培养。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初的那种感觉产生了变化。
或许是在察觉到天后的背后是天子,而天子的目标居然是东宫,武安从那一刻开始就再度转回先前的囚徒困境,自己接下来每一步决定的最终目的,都只是为了保命。
也难怪人家自始至终手段都很粗浅,自己却不得不一头往里面猛扎。
这倒也算不上什么阳谋,毕竟没有天子天后亲自下场打擂台,自己早就被李敬玄的朝堂人脉给弄死了。
人家根本不在意自己能不能看出来,反正你不老实按着剧本走,有的是办法弄死你。
武安站在天后面前,目光微沉。
他希望弄清楚天子和天后的目的,到底是为了敲打太子,震慑东宫,还是干脆废掉了事?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正是自己出现之后,他们大概才有了这方面的考虑。
“侄儿给姑母问个早安,就得去做事了。”
“嗯......”
天后依旧没有抬头,随意挥挥手:“你现在也是朝廷官员了,做事要努力。”
“谨遵姑母教诲。”
等脚步声离开后,天后缓缓抬起头,看向空荡荡的殿门处,眼里露出一抹深思。
......
“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能瞒住娘娘的。”
上官婉儿提醒道。
“我不是让你给我做什么同谋,我只是让你把她每天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看谁送过去的奏疏,这些小小的细节,你告诉我就行了,她不会知道的。”
这他娘要做的事情比同谋还多吧......上官婉儿一阵气抖冷,心里想着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自己只是个事业上升期的年轻女官。
论复仇的心思,那她还真是......没有。
上官婉儿觉得他把自己当成了工具,眼神狠狠剜了他一下。
“就算是我们今夜说过的话,我都会回去告诉娘娘的,一字不漏!
我在宫里当女官当的好好的,干嘛要给你做这些事情?”
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见武安居然也不恼火,她当即冷声道:
“如果你想拿我家里的事情劝说我,那我也要告诉你,别想!”
“我的长辈和父辈是死在天后娘娘手里不假,但......我的母亲还在掖庭里住着,她可还活着,我总得考虑到她的性命吧?”
武安嗯了一声,他也知道上官婉儿的情况。
天后是何等人物,居然敢把上官婉儿放在身边服侍自己,甚至还亲自教导她做事的规矩,如果上官婉儿有那心思,她有很多机会直接弄死天后,代价也不过就是她和她的母亲都要死。
她不想死,她想好好的活着。
“其实......我也只是想活着。”
“只要你表现的足够好,天后娘娘真的会帮你兜底的!”
武安微微摇头。
在多年前,当时的太子名叫李忠,被许敬宗等人诬告他与上官仪等人谋反,于是最终被一再废黜为庶人。
李忠死了,上官仪死了,许敬宗虽然没有被卸磨杀驴,但那是因为他本身的底子太过于硬实,他和天后之间当时是盟友而非上下级关系。
自己现在要对付的同样是东宫,但武安完全没有任何自信,觉得自己到时候不会被清算。
毕竟,枪打出头鸟,人家司马氏当年不也是事后杀了成济一家子么?
自己究竟是许敬宗还是成济,自然是一目了然。
“抱歉,今晚除了你,我还邀请了其他客人。”
就算心里早有准备,上官婉儿还是生气起来。
自己对武安真的是太够意思了,现在他居然算计自己!
她立刻站起身,眸子里恢复了清冷如月的神色。
“既然你有客人,我要走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武安就沉声道:“我今晚的客人,是韩王李元嘉。”
上官婉儿:“?”
卧槽,你他娘的武安!
我不想听啊!
武安微微摇头,就算他知道上官婉儿肯定不会回去乱说,但他还是淡淡道:
“其实你今晚来到我这儿,听了我这些话,回去之后只要说出来,你觉得天后还能再容得下你吗,想想你现在的日子,想想你的母亲。”
“你在做这些事情之前,你难道就没有想到过以后吗?”
上官婉儿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语气冰冷。
“那你在服侍天后的时候,难道没想到过你本应该是当朝宰相膝下最疼爱的孙女,生来就应该锦衣玉食,长大后找一个才貌双绝的如意郎君,而不是整天跪在地上......服侍人。”
武安看着她,缓缓道:“如果你还有顾虑的话,我可以跟你保证。”
“汝母我自养之,汝勿虑也。”
武安经历过边关的战争,但他又不是一个纯粹的唐人武夫,所以他近乎是本能地利用一切机会去发展自己手头的势力。
如果真要是拼完了所有可能性,自己再从容赴死,那结局倒也不错。
可若是现在就开始懈怠,直到屠刀反过来压在自己脖颈上的那一刻,自己才后悔,那就太晚了。
这也是郝处俊和薛震乃至于满朝公卿全程都处于智商“下线”状态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们还在习惯性的试探和摸底,谁知道这条河西回来的疯狗居然张嘴就是一口,而且咬住就不肯松开。
这种打法,倒也不是说闻所未闻,但现在距离开国早已过了数十年之久,朝堂上半数靠着祖辈军功起家的勋贵和大臣们,早已在长安的温柔乡里沉沦,做事都开始包着一层圆滑。
而这种圆滑,则是当朝大臣的一个基本技能,因为当今天子并不如同太宗文皇帝那样好伺候。
但反过来,武夫反而是最不喜欢讲道理的那群人。
只要大家开始翻脸,那武夫首先递过来的不是台阶,而是刀子。
武安养成了这个良好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