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发丝黏在青紫的颧骨上,那双充血的眼睛缓缓抬起,目光像淬了砒霜的刀刃,在相拥的两人之间慢慢游移。
宁尚书额角青筋暴跳:"今日我就休了你,看你闹成这样,丢人现眼成这副样子,谢家到底会不会管你,要是谢家管你我就让谢家把你领回去,若是谢家不管你,我休了你之后就把你送去庙里当姑子,你就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为自己做的孽赎罪吧!!"
"好啊……好啊宁昊风……"宁夫人突然笑起来,沙哑的声音像是碎瓷刮过青石板。
松开紧咬的牙关时,半颗断齿混着血沫掉在地上:"宁昊风你竟然要休了我,你竟然敢休了我,那你便休了我吧,你休了我正好成全你们,算我成全的!"
宁夫人踉跄着往后倒退,绣鞋踩过自己散落的发簪,金线缠绕的并蒂莲纹样顿时沾满泥污,状似疯癫,眼中满是绝望,中衣领口在撕扯中裂开,露出锁骨处陈年的疤痕。
那是多年前宁清儿突发高热时,她跪在佛前磕头留下的。
当时宁尚书正在扬州查案,而她这个当家主母,硬是跪烂了膝盖才换来女儿一线生机。
宁清洛看着宁夫人锁骨上的伤疤,心里撕扯的厉害。
宁夫人不是没有爱过她,只是比起对她谢雨柔的爱更胜过她。
在谢雨柔还没出现在宁家之前,宁夫人虽然对她跟祖父一起生活在天香院很是不满,但她有个头疼脑热的,宁夫人还是会关心的。
磕磕碰碰宁夫人虽然不会理会,但当她病的太严重的时候,宁夫人也会为她拼尽全力。
与其说那是母爱,更像是只要宁清洛活着就行,宁夫人就是只需要宁清洛的活着,至于宁清洛自己活成什么样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宁清洛要按照宁夫人的要求活着,一旦宁清洛不是按照宁夫人的要求来,宁夫人就会打发雷霆。
更确切来说,宁夫人根本不在乎宁清洛的感受,只是偏执的要让宁清洛活着而已。
所以这份母爱,宁清洛不知道到底算什么。
很多时候宁清洛都会陷入迷茫,就算是如今不在意了无所谓了,当想到以前的种种,宁清洛还是会陷入一种无助的迷茫中。
"但宁昊风……"宁夫人突然挺直脊背,被抽走所有表情的脸在月光下宛如鬼魅:"你给我记着。"她声音忽然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从九幽黄泉里挤出来的,染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一定会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得到报应,应该去佛前赎罪的是你们不是我!"
寒风卷着这句话刮过回廊,檐下的灯笼剧烈摇晃。
宁清洛站在那里,杏黄色的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像条丧家之犬般被按在地上,看着父亲官袍袖口沾染的血迹,那是晚娘蹭上去的,嫣红的色泽刺得人眼眶发疼。
她以为自己早就不会痛了。
最起码不会因为宁夫人痛了。
可这一刻,她还是心疼起了宁夫人。
可能是她知道了晚娘的存在,对宁夫人就开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就算不是身为女儿,同为女人,宁清洛也会唾弃自己的父亲,为宁夫人感到不值。
晚娘算是受害者吗?这好难讲。
可偏偏晚娘又对她真情实意,让她的心不停地撕扯。
也不知道是从看到宁夫人哭红了眼睛开始,还是当看到宁夫人断甲的手徒劳抓挠地面时,胸腔里翻涌的剧痛还是让她攥断了腕上的珊瑚手钏。
天空的飘雪越来越多,这已经是入冬后的第二场雪了。
"父亲是真的想休弃母亲,还是吓唬木器而已?"
宁清洛的声音惊破了凝滞的空气,碎雪落在她鸦羽般的长睫上,竟没有融化。
宁尚书回头时,腰间玉佩撞在牙雕的荷包上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