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恪的第二次拜访,在徐庶那颗早已冰封的心上,凿开了一道缝隙。
但光,还不足以照亮整座冰窟。
徐庶依旧没有答应。
他不相信,一个锦衣玉食的王爷,能真正理解土地的干渴,能真正体会百姓的疾苦。
那精巧的模型,那神妙的图纸,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是权贵们附庸风雅的又一种新奇玩意儿。
热情会消退,承诺会遗忘。
他见得太多了。
然而,姜恪接下来的举动,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没有再来那间破茅屋。
第三天,一张告示贴满了幽州城的大街小巷,告示的内容简单粗暴,只有八个墨迹淋漓的大字:
“唯才是举,不问出身!”
落款是雍王府的大印。
这八个字,在死气沉沉的幽州城里,无异于一声惊雷。
士农工商,阶级森严,出身二字,是压在无数人头顶一辈子的大山。
如今,这位雍王殿下,竟要将其推翻?
城中的旧官吏们嗤之以鼻,只当是年轻王爷的又一句戏言。
可紧接着,第二件事发生了。
雍王殿下亲自带着一队亲卫,押着数车木料,在一群工匠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开赴了城西的幽河岸边。
他要在那里,建造一个大家伙。
一个和那日徐庶在茅屋中见过的模型一模一样,但却放大了百倍的大家伙。
消息传开,全城轰动。
徐庶站在自家漏风的门口,听着街坊邻里的议论,那颗本以为已经古井无波的心,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坐不住了。
他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色布衣,戴上斗笠,混在好奇的人群中,也朝着城西河岸走去。
幽河岸边,已是人山人海。
百姓们自发地围成一个巨大的圈子,伸长了脖子,对着河滩上那个热火朝天的工地指指点点。
工地的中心,正是姜恪。
他没有穿那身象征身份的蟒袍,只着一身方便行动的劲装,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没有高高在上地坐在椅子里喝茶,而是直接站在泥泞的河滩上,手里拿着图纸,大声地和老木匠钱伯讨论着什么。
“钱伯,主轴的承重必须万无一失,用最好的铁木,按我说的,用桐油浸泡,一天都不能少!”
“这里的卯榫结构,要加三道木楔加固,防止水流过急时发生崩解!”
他的声音清晰洪亮,每一个指令都精准无比,完全不像一个门外汉。阳光下,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他却毫不在意,只用手背随意一抹。
赵云澜几次想上前为他擦汗,都被他挥手赶开。
他身边的虎豹骑亲卫,此刻也脱下了冰冷的铠甲,充当起了卖力气的苦工,将一根根沉重的木料扛到指定位置。
这一幕,对围观百姓的冲击力是巨大的。
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王爷?
他们眼中的贵人,哪个不是前呼后拥,视他们这些泥腿子为蝼蚁。
可眼前的雍王殿下,却和他们一样,踩在同一片泥地里,为了一个能让他们吃饱饭的大家伙,忙得满头大汗。
人群中,徐庶摘下了斗笠,他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死死地锁定在姜恪身上。
那不是作秀。
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姜恪眼中没有丝毫的伪装和不耐,只有一种纯粹的、要将一件事做成的专注与狂热。
这才是真正的“三顾茅庐”。
不是言语,而是行动。
不是许诺,而是实践。
徐庶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一连七日。
姜恪吃住都在河岸边的临时营帐里。
一个巨大的木制轮盘,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点点成型,巍然屹立在幽河岸边。
它高达三丈,结构繁复而精密,静静地矗立着,充满了某种震撼人心的力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