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壁之上,一只血肉模糊的手,猛地扣住了岩石的边缘。
指甲尽碎,指骨森然。
叶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从那片永恒的黑暗中拖拽了出来。
他仰面躺在地上,阳光刺得他双眼生疼,久违的温暖空气涌入肺腑。
他活下来了。
他像一条濒死的野狗,贪婪地呼吸着,身体因脱力而剧烈地抽搐。
每一块骨头都在哀嚎,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
可这痛楚,远不及神魂深处那枚黑色种子的冰冷。
它像一个沉默的看客,一个高高在上的执笔者,静静地注视着他,嘲笑着他此刻的狼狈,也提醒着他,他的生命,他的故事,从今往后,都将由另一人来书写。
“顾……长……夜……”
叶凡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名字,恨意与恐惧交织,让他那张消瘦的脸庞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挣扎着坐起身,低头看了看怀中那个完好无损的玉盒。
阴凝草。
他此行的目标,他翻身的希望,他……被人施舍的道具。
他缓缓站起,步履蹒跚地朝着瑶光圣地的方向走去。
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三年前那个热血尚存的少年,也不同于这三年里隐忍蛰伏的毒蛇。
那是一种更加深邃的、被绝望浸泡过的阴鸷。
他要演下去。
他要扮演那个天命所归的幸存者,那个力挽狂澜的英雄。
他要把这出戏,按照顾长夜为他写好的剧本,一字不差地演下去。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将那个男人……碎尸万段。
……
瑶光圣地,外门杂役处。
“快看!那不是叶凡吗?”
“他怎么从无光之渊的方向回来了?他不是去送死了吗?”
“我的天,他身上全是血!看那样子,怕是丢了半条命!”
叶凡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池塘。
那些平日里以欺辱他为乐的外门弟子,此刻都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赵师兄,那个曾经一脚踢翻他水桶的高大弟子,也挤在人群中。
他看着叶凡那副凄惨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即嘴角便挂上了一丝嘲讽。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英雄叶凡吗?居然还活着回来了?命够硬的啊。”
他像往常一样,上前一步,准备推搡叶凡的肩膀,彰显自己的地位。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叶凡的衣衫,便被一道冰冷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叶凡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死寂的、不起波澜的深潭。
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赵师兄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炼气期的废物,而是一头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凶兽。
“滚。”
叶凡只说了一个字。
声音沙哑,轻飘飘的,却让周围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赵师兄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被一个废物当众呵斥,让他颜面尽失。“你他妈说什么?!”
他怒吼一声,壮着胆子就要动手。
可就在此时,叶凡从怀中,慢慢地,取出了那个盛放着阴凝草的玉盒。
玉盒打开的瞬间,一股彻骨的寒气弥漫开来,一株幽蓝的小草静静躺在其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灵光。
“阴凝草!”
人群中,一个颇有见识的弟子失声惊呼。
“他……他真的采到了?!”
“天呐!宗门悬赏了整整一年,连内门的金丹师兄们都不敢接的任务,被他完成了?”
整个场面,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叶凡的身上,转移到了那株价值连城的灵草之上。
震惊、羡慕、嫉妒、贪婪……种种情绪,在他们眼中交织。
赵师兄那高高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看着那株阴凝草,再看看叶凡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冷汗,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他欺凌的杂役了。
从深渊归来,手持重宝。
这个叶凡,要一飞冲天了!
叶凡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他合上玉盒,拖着疲惫的身躯,径直朝着内门的方向走去。
人群,不自觉地为他分开了一条道路。
每一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敬畏。
……
云霞峰,圣女苏清雪的修行洞府之外。
一位面容憔悴,嘴唇发紫的貌美女子,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她叫柳月儿,是苏清雪的师妹,也是此次宗门任务的发布者。
她那位身为内门长老的道侣,为救她身中奇毒,唯有阴凝草可解。
“师姐,这都三天了,那个叫叶凡的外门弟子,怕是……”柳月儿看着紧闭的洞府大门,声音带着哭腔。
“生死有命。”洞府内,传来苏清雪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三年来,她的修为愈发高深,那颗“太上忘情”的道心,却始终蒙着一层阴影。
那道黑色的身影,那个狂放的笑声,已经成了她修行路上,挥之不去的心魔。
无光之渊……
那个男人最后归去的地方。
她不相信,有人能从那里活着回来。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通传的弟子,神色激动地飞奔而来。
“柳师叔!柳师叔!回来了!那个叫叶凡的师兄,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