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芳一开始那套说辞在盖了章的文件下完全失去可信度，这时再由方倾羽道出另一番事实，他们自然会更加深信不疑。
而且，这本就是真相。
“可我……我才二十岁啊……你们说，我能甘愿就此委身一个烂赌虫吗？！”
王桂香已经听得眼眶染泪，连忙一把拉过她的手捂在掌心：“妹子，你受苦了，婶儿都不知道你这么好个姑娘还经历过这些……”
虽然王桂香一直都站在方倾羽这边，但方芳拿出文件袋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此时莫名其妙生出愧疚感来。
方倾羽摇摇头，又说：“乡亲们，是我骗了大家，我对不起你们。但我是真心喜欢咱们红星村，真心想要和大伙儿一起把咱村建设好，做到全国模范！”
至于与方国栋和王翠兰交锋的事，她并不打算回应方芳的造谣，就让这事儿这么揭过去再好不过了。
方芳一张脸憋得通红，气都快气炸了。她觉得方倾羽真是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全然忘了对方说的话其实没一个字作伪。
就像她这个上城不过几年的假千金，终究斗不过真货。只说一半实话的杀伤力远非谎言能及。
“既然如此，”陆晏临静默听完才又开口，“并不涉及文件和对组织的欺骗，方倾羽同志属自愿配合下乡策略，那么她的去留便交由陈队长判断吧。”
“关于身份登记的细节问题，可能是原籍档案转移过程中的疏漏，也可能是登记环节的沟通不畅。我向大伙儿保证一定会查清所有错漏，但也希望乡亲们明白，任何问题，都要按程序向组织反映，而不是像这样扰乱秩序、煽动对立，做与生产无益的事！”
方倾羽垂泪的眼快速瞄他一下，心中不禁感叹年纪轻轻能坐上这个位子，果然不会是蠢人。
陆晏临猛地看向方芳，吓了她一跳：“方芳同志持已作废文件当众吵闹，确实干扰到了生产秩序和知青点稳定。但念在初犯，北大荒的天或许着实比沪市极端了些，刚来不适应情绪过激也能理解……”
他语言并不锋利，语气平静，但方芳还是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暂由生产队安排住处，具体的处理意见就等候公社知青办和沪市方核实其本人情况后再说吧。”
至此，方倾羽的身份问题被定性为“登记疏漏”，反而获得光明正大以真实身份继续留在红星村的资格。
“是！是！一切听从陆首长指挥！”陈秀芬心头巨石落地，她朝身后大喊，“第五生产大队队员、所有公社成员，速速回到各自工位，继续生产事业！再有闹事者，直接交给军区处置！”
她也没避着，直接对方倾羽说：走，婶子这就带你去公社知青站，把名字改回来！”
其他大部分人对这决定也没什么异议。既然不存在作风问题，方倾羽这段时间的态度与行为又挑不出毛病，他们还挤兑人那不是吃饱了撑的？
王桂香也抹着泪又凑上来：“妹子，好好干，咱以后不用再受那欺负。谁还敢欺负你，婶儿帮你打出去！”她用力搓着方倾羽冰冷的手，眼睛掠过如遭雷劈的方芳，意味很是明显。
方芳站在谷场边，被周围村民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唾弃包围。听着陈秀芬那“改回名字”的话语，看着王桂香拉着方倾羽的手，怨毒和不甘如同毒蛇噬咬心脏。
完了！彻底完了！身份造假不成，反把自己套成了“无理取闹”的过街老鼠！
不行！绝不能走！走就死路一条，必须留下！哪怕是屈辱地留下，只有留下……才能……
雪依然在下。
陆晏临看着那三人互相搀扶着走向公社的方向，寒风中方倾羽纤细却挺直的背影显得格外单薄却又无比坚韧。
一切落定，他转身，高大的身影无声地融入更深的雪幕，仿佛从未在此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