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热气蒸腾起来,模糊了孟玉蝉的视线。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退开,而是站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夫君今日,是如何预知暖阁之危的?”
傅九阙按压眉心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她。
烛光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跃,那里面有探究,有笃定,唯独没有惊惶。
他放下手,端起那杯热茶,呷了一口微苦的茶汤,开口,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申时中,我从书房回来,绕假山小路避人迹。”他目光投向跳动的烛焰,“在叠石峰后,撞见凌氏与章嬷嬷二人秘谈。”
孟玉蝉的眼神瞬间凝住,呼吸都慢了一拍。
前世那不堪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冰冷的祠堂地板,浸湿的香灰味,无数鄙夷指点和那句“冒犯表妹”的宣判……
傅九阙那时躺在暖阁里昏迷不醒,高烧不退,而凌姨娘和章嬷嬷就站在人群外,嘴角挂着毒辣的笑意。
“她们……”傅九阙的声音将她从记忆的泥沼中拉回,冷静地描绘着他听到的每一个恶毒的字眼,“密谋污我清白,诱我入暖阁,寻机灌下酒,再引苏烬月入内,诬我醉后对她图谋不轨。”
孟玉蝉袖中的手倏然握紧,指甲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只有彻骨的寒意和一股汹涌的后怕。
幸好,这一世没有发生!
“凌氏笃信我无力反抗,苏烬月被激怒必会将事闹大,届时她便趁乱坐实,使我永劫不复。”傅九阙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唯有眼神深处一片冰封,“于是,我提前蛰伏于暖阁近处,避开她们派来的人,只等其图穷匕见。”
他看向孟玉蝉,眼底的寒冰裂开一丝深意:“直至傅长安尾随苏姑娘而来。他的那点龌龊心思,路人皆知。苏烬月何等人物?岂容他轻易近身?我便在他试图从后强抱时,赠了他第一颗石子。”
“他失衡前撞,毁了颜面。”傅九阙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恼羞成怒,欲迁怒于苏烬月反扑。我便在他反扑之时,再次出手,击中其腿上穴位,令其僵持刹那,这才给了苏烬月一击重创的机会。”
孟玉蝉静静地听着,前世那个百口莫辩的傅九阙,与眼前这个运筹帷幄的傅九阙,在她脑中轰然重叠。
傅九阙放下茶杯,瓷器碰到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他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终于对上孟玉蝉眼底翻涌的了然与震撼。
最终,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平缓,却字字千钧:
“这一次,我们都好好的。”
孟玉蝉心口猛地一悸。
巨大的酸楚与翻腾的暖流瞬间撞破了那层壁垒,她眼眶一热,迅速垂下眼帘,掩饰住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湿润。
烛芯轻轻爆了一声,火苗跳动,晃过桌案对面傅九阙沉静的眉眼。
孟玉蝉看着桌上刚撤下的碗盏,心中却悬着沉甸甸的问题,犹豫片刻,终于开口:“夫君,你觉得暖阁这事,侯爷究竟会如何处置?怕是要有个说法才行?”
傅九阙抬眸。
妻子眼中清晰的忧色映入他眼底。他放下手中微温的茶盏,语气是一贯的沉稳:“无非两条路。”
“其一,借势联姻。事已至此,世子污了苏姑娘清誉在先,动手致伤在后,人证物证难抵。侯夫人不会让侄女白白吃亏,为平息事端,保住世子名声,也为了将苏氏与侯府绑得更紧,最省力的法子,便是促成这门亲事。”
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杯沿,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傅长安娶苏烬月为正妻,两家面上全了颜面,嫌隙压下,亲上加亲。”
孟玉蝉的心猛地一沉。联姻?让傅长安娶了烬月?这念头光想想就让她胸口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