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十月底。
黑江省,松岭县,青山公社向阳大队门口。
“突突突……”
一辆解放牌拖拉机拉着滚滚黄尘,缓缓停在了大队部的土坯房前。
车斗里,十几个穿着的棉衣、棉袄的年轻男女,面带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对未知前途的迷茫,陆陆续续从高高的车斗上往下跳。
“哇——”
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刚一落地,腿肚子还在打颤,就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到路边,扶着一棵光秃秃的小树,弯腰大吐特吐起来。
像是连锁反应似的,又有两三个女青年也脸色发白,找了角落开始干呕。
江小满的小脸此刻也是一片蜡黄,胃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得翻江倒海。
她死死咬着下唇,才勉强把那股恶心劲儿压下去,但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周逸尘。
这家伙,倒是脸不红气不喘,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非但没有半点不适,反而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这片贫瘠而陌生的土地。
低矮的土坯房,糊着黄泥的墙壁,远处光秃秃起伏的山岭,还有大队部门口那根歪歪斜斜的旗杆。
“这就是……以后要生活的地方?”看着眼前荒凉的环境,周逸尘在轻轻叹了口气,但眼神却依旧平静。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严格来说,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在半个多月前,还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周逸尘。
原主的家庭条件还算不错,父亲是红星轧钢厂的五级钳工,一个月工资六十六块五,顶得上寻常工人家庭两三个人的收入。
母亲是家庭主妇,贤惠能干。大姐早已嫁人,工作也不错。
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原主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养成了娇生惯养、不学无术的性子,是典型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周逸尘穿越过来,睁开眼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烂摊子。
原主高中刚刚毕业没多久,城镇里的工作岗位早已饱和,哪有那么多位置等着这些半大的孩子们。
国家政策规定,一家户口,除了厂里可以内部招工解决一个子女的就业,或者可以留一个孩子在身边外,其余的初、高中毕业生,都得响应伟大号召,上山下乡,到广阔天地去大有作为。
他和小妹周小玲,今年都刚从高中毕业。
父亲周建国为了他俩的工作问题,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要知道,现在的下乡,可不像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那会儿,还有一笔可观的安家补助。
现在政策变了,补助没了,下去就是纯粹的“战天斗地”,条件艰苦得很。
半个多月前,街道办的通知就下来了。
他和妹妹周小玲,两个人里,必须得有一个人下乡。
妹妹周小玲生得眉清目秀,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这穷乡僻壤的,对一个漂亮的单身女青年来说,潜在的危险实在太多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灵魂还是从后世信息大爆炸时代过来的,怎么着也比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更能适应这种艰苦环境。
于是,他主动找到了街道办的李干事,自告奋勇报了名,把留城的机会让给了妹妹。
用他的话说:“我是男孩子,吃点苦怕什么!”
当时可把母亲李秀兰心疼得直掉眼泪,父亲周建国也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只有妹妹周小玲,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
“逸尘,你……你没事啊?”江小满终于缓过一口气,看着周逸尘那平静如常的侧脸,有些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