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船家还送来饭菜,要陈瑀补充力气。
陈瑀受制于良心,本来不愿意吃,但在饿了两天后,终究是将船家送来的腌鱼啃了个精光。
这腌鱼味道腥臭不说,肉还没有多少。
可后面两天他与船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才发现船家的妻、子竟然都是两人才能分食一条,这让陈瑀又是沉默。
他这才明白,船家的锱铢必较不是吝啬,不是不明大义。
他们若不去计较这锱铢,那保不准自己的妻,自己的子就要饿死。
倘若他们也是出身富贵,他们也是家财万贯,那又哪里舍不得区区一条腌鱼呢?
“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陈瑀默念这《管子》之言时,也对《论语》中“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这句话首次产生了质疑。
孔子认为:君子应该用心求道而不用费心思去求衣食。即使你亲自去耕田种地,难保不饿肚子;努力学道,却可以得到俸禄。所以,君子应该只担忧学不到道,而不是不担忧贫穷。
曾几何时,陈瑀将其奉为圭臬,以为是圣人教导。
可今日,他却有了动摇。
真正的君子,难道真的应该谋道不谋食吗?
若这天下人都成了君子,那谁来种植粮食,捕捞渔获呢?
难道所谓的成为君子,就是要去抢夺别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然后自己不事五谷吗?
陈瑀还听船家说了更多自己走后刘邈的事情。
当陈瑀听到刘邈曾说“百姓哺我刘邈,我刘邈为何不能哺育百姓”的话时,心中更是对自己的选择有了动摇。
待船只停靠,船家虽然再三推辞,但陈瑀还是将身上所有财物留给对方,轻装简行。
和船家说的一样。
眼下的百姓都是从北方往南方跑,只有陈瑀这个异类是选择往北方而去。
陈瑀一路上遇到的行人都是神色匆匆,见到自己后只是看上几眼,连个搭话的时间都没有,就算是见过了彼此的最后一面。
有白发老妪背着啼哭的孙儿,裹脚布早被血水浸透,每走一步都在黄土上烙下暗红印记。等实在走不动,就将孙儿和身上藏着的粮食一起交给别人,随后自己就靠在树下,双眼空洞,俨然是已经准备等死。
路过的几处渡口,更是被堵的水泄不通,一旦有船只过来,哭着喊着也要上船,父亲不像父亲,母亲不像母亲,丈夫不像丈夫,妻子不像妻子,儿女不像儿女,都是争先恐后,仿佛背后是被什么洪水猛兽所追赶。
陈瑀的心情也逐渐从悲伤到麻木。
这不一样。
这与他想象中的,袁术一到,百姓箪食壶浆,军民其乐融融的想象不一样!
后将军出自高贵的汝南袁氏,他麾下的兵马尽数都是王师,怎么会做出这种驱离百姓的事情?
难道是这些百姓平日被贼寇惊扰惯了,见到大军前来就害怕,所以才要这样争相渡河?
可即便是这最后一丝幻想,也在一天后被摔的粉碎。
这天日头压的很低,路上浮着一层呛人的黄尘,陈瑀本来正在赶路,却忽然听到马蹄声从前头的坡面传来。
抬头一看,七八个骑兵斥候从坡顶冲下来,手中打着【袁】字军旗,领头那个脸上横着刀疤,马鞍上还挂着半只血淋淋的猪腿——
“搜!看这些刁民有没有私藏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