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用了武徒九重的全力,第二拳甚至比第一掌多灌了两成力道。
可眼前这个被所有人当废子踩的庶子,竟用血肉之躯硬接两击,现在还站着。
他望着萧承钧臂弯处凸起的畸形骨节,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冷院见过的野狗——被打断腿还要往主人脚边爬,眼里燃的不是痛,是火。
“三公子...”罗猛的声音发哑,“您这是何苦?”
“我要他们看清楚。”萧承钧吐掉嘴里的血沫,每一个字都像从碎骨里挤出来的,“镇北王府的骨,断了也立着。”
最后三个字撞进众人耳膜时,罗猛的拳已至。
这一拳他闭了眼,可预想中的闷响没传来,反而是一声闷哼。
他睁眼时,萧承钧正半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比演武场的旗杆还直。
第三击的拳印在他右肩,肩胛骨明显凹陷下去,可他的左手还撑着地面,指尖深深抠进石缝。
“三击未倒。”萧承钧抬起染血的脸,目光扫过主位,扫过萧承泽铁青的脸,最后落在罗猛身上,“我未败。”
全场死寂。
萧老王爷的茶盏“当啷”坠地,瓷片溅到脚边都没察觉。
他盯着场中那道染血的身影,忽然想起四十年前自己初上战场,被北戎骑兵挑断腿筋时,也是这样咬着牙不肯倒。
那时候他就知道,能站着死的,才配拿镇北王的刀。
“此子...有骨气。”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劈开云层。
演武场炸开抽气声。
萧承泽的酒杯捏得咔咔响,酒液顺着指缝往下淌;林婉儿的指尖按在断弦处,琴弦割破了皮肉,血珠渗出来,她却浑然不觉——刚才那三击,她数得比谁都清楚,萧承钧每接一击,都悄悄调整了受力角度,把伤害往旧伤未愈的右臂引。
这哪是硬接?
是拿命在算计。
“传本王令。”萧老王爷抬手指向场中,“赐疗伤圣药‘续骨丹’,准萧承钧即日进入外院修行。”
“谢父王。”萧承钧撑着地面想跪,却因肩骨错位栽倒。
罗猛慌忙上前扶他,触到他汗湿的后背时,掌心烫得惊人——这副身子骨早该烧起来了,偏生像块淬过的铁,越烧越硬。
林婉儿摸出随身的象牙笔,在绢帛上飞快记了几笔。
月光纹的笔杆压着“不屈”二字,墨迹未干,便被她收进琴囊。
柳氏昨日还说要让萧承钧在武试出丑,现在倒好...她抬眼望向萧承泽,那位嫡公子正背过身和谋士低语,喉结动得像吞了只蛤蟆。
“得让他彻底消失。”萧承泽的声音像浸了毒的刀,“外院鱼龙混杂,找个机会...”
谋士垂首应下,目光扫过场中被搀扶着离开的萧承钧,指尖在袖中捏紧了枚青铜令牌——那是影卫暗桩的联络信物。
月上中天时,冷院的烛火还亮着。
青奴跪坐在榻边,用酒坛里的药汁给萧承钧擦背。
他背上的伤痕纵横交错,新伤叠着旧伤,最显眼的是三道爪印似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嫡母派恶犬撕咬留下的。
“公子何苦?”青奴的眼泪砸在药棉上,“外院那些人...您这伤要养三个月,他们哪会等?”
萧承钧望着窗外的星河,嘴角扯出个淡笑。
他从枕下摸出枚铜令,在掌心抛了抛:“他们等不得,我更等不得。
明日进外院,你让影卫老七跟着,就说...我要收个徒弟。“
“徒弟?”青奴愣住。
“罗猛。”萧承钧转动铜令,月光在上面投下镇北王府的暗纹,“他刚才扶我时,指节在抖——不是怕,是敬。
这种人,骨头比那些嫡子硬。“
青奴突然想起白天演武场的事,小声道:“可老王爷赐的续骨丹...您真要吃?”
“当然要吃。”萧承钧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想看我活,我偏要活得比谁都精神;他们若想我死...”他睁开眼时,眸中寒芒乍现,“那便让他们看看,镇北王的骨,烧不化,砸不碎。”
夜风卷起窗纱,将他的话卷向远处。
外院药库的更漏刚响过三更,一道黑影翻过高墙。
来者戴着斗笠,腰间悬着柄淬毒的短刃,动作轻得像片叶。
他熟门熟路摸到最里层的檀木柜,取出萧老王爷特赐的续骨丹,从怀中掏出个青瓷瓶,将瓶中褐色药粉倒进丹瓶。
“蚀心散...”他低笑一声,将丹瓶原样放好,“萧三公子,明日这药一下肚,你那刚接上的骨头,可要再碎一次了。”
黎明的第一缕光爬上屋檐时,萧承钧正捧着青奴递来的药盏。
续骨丹的异香在鼻尖萦绕,他望着丹瓶上镇北王府的印记,突然想起地窖里那半块丝帕。
“青奴,去把影卫老七叫来。”他将药盏轻轻放下,“告诉外院医正,这药...我要当着众人的面服下。”
青奴应声而去,门帘晃动间,萧承钧瞥见院外的梧桐树上,有片叶子轻轻颤动——那是影卫的暗号。
他低头望着药盏里的丹丸,嘴角缓缓扬起。
真正的棋局,才刚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