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落叶归尘(1 / 2)

丹阳子那声“无形诅咒之源”的咆哮,如同淬毒的冰锥,将凌墨死死钉在了外门舆论的耻辱柱上。丹堂长老的怒火,比地火房喷发的烈焰更具毁灭性。管事堂的斥责令雪片般飞来,措辞严厉如刀,将他发配至后山最荒僻的“思过崖”清理落叶——美其名曰静思己过,实则流放。

思过崖,名头唬人,实则是一道孤悬于后山云雾中的嶙峋石梁。罡风如刀,终年呼啸,卷起碎石和枯枝,抽打在脸上生疼。石梁两侧是深不见底的幽谷,云雾翻涌,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鸟鸣,更添孤寂荒寒。崖上寸草不生,只有几株虬结扭曲、半死不活的老松,以及终年堆积、扫之不尽、被风卷起又落下的枯黄松针。

凌墨握着那把豁了口的破竹扫帚,站在石梁边缘。凛冽的罡风撕扯着他单薄的杂役服,猎猎作响,几乎要将他卷下深渊。他运转着“盆栽级”敛息术,将自己想象成石梁上一块最不起眼的顽石,一块被风霜磨平了棱角的砾石。气息微弱得近乎断绝,精神沉寂如古井寒潭。唯有如此,才能在这狂暴的自然伟力和更狂暴的人心恶意下,求得一丝喘息。

灾厄圣体的被动感知如同冰冷的背景噪音,时刻提醒着他与这世界的格格不入。丹阳子那光秃秃的鬓角和头顶刺眼的“焦土带”,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神识。他默默扫着脚下永远扫不干净的枯叶,动作机械,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离了灵魂的躯壳。

日影西斜,将孤悬的石梁拖出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凌墨的体力在罡风的持续抽打和心神的高度紧绷下,早已透支。他靠在一块背风的巨岩凹陷处,从怀里摸出最后半块硬得硌牙的杂粮饼,就着冰冷的山风,艰难地啃噬着。饼屑粗糙,刮得喉咙生疼,提供的能量聊胜于无。丹田内炼气六层的灵力如同即将干涸的溪流,发出细微的嘶鸣。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规律的“沙…沙…”声,穿透了罡风的呼啸,传入凌墨耳中。

不是风卷落叶,不是碎石滚动。

是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

沉稳,舒缓,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亘古不变的潮汐,抚平着狂风的躁动。

凌墨心中警兆微生,立刻将敛息术催动到极致,整个人的存在感瞬间降至冰点,如同巨岩阴影的一部分。

他缓缓探出半个头,循声望去。在石梁通往下方密林的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陡峭崎岖的小径上,一个身影正佝偻着腰,慢悠悠地扫着台阶。

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老道。身形干瘦矮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灰色旧道袍,浆洗发硬,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头发稀疏花白,用一根枯树枝随意挽了个道髻,几缕散乱的白发在风中飘拂。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皮肤黝黑粗糙,如同饱经风霜的老树皮。他低着头,专注地扫着脚下每一级石阶上的落叶、浮尘和鸟粪,动作不快,却极其稳定、专注。手里那把扫帚更是简陋得可怜,就是几根枯竹枝随意捆扎而成,磨损得参差不齐。

他太普通了,普通得像这后山随处可见的一块石头,一截枯木。气息微弱,步履蹒跚,周身没有丝毫灵力波动,甚至连寻常老人的气血都显得衰败枯槁。若非那“沙沙”的扫帚声,凌墨几乎会将他忽略过去。

然而,就在凌墨目光触及这老道的刹那!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猛地从他灵魂深处炸开!

灾厄圣体的被动感知,第一次,没有拉响刺耳的警报!没有冰冷的敌意锁定!没有倒计时的压迫感!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如同狂暴的飓风眼中心,那一片诡异的死寂!

那老道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静谧的力场。罡风呼啸着卷过他的身边,却自动绕开,连他道袍的衣角都未曾掀起。纷扬的落叶在他扫帚前打着旋儿落下,如同被无形的屏障约束,规规矩矩地堆积到路边。他走过的地方,连喧嚣的风声都似乎被抚平,只剩下那永恒不变的“沙…沙…”声。

这绝非普通的扫地杂役!

凌墨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更高层次力量的敬畏与探知欲!他死死盯着老道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那看似平凡无奇的扫地姿态,举手投足间,竟隐隐契合着某种玄奥的韵律——一种将自身存在感收敛到极致,与环境彻底融为一体的…大道至简!

这…这分明是将敛息一道,修到了返璞归真、近乎于道的境界!远非自己那“盆栽级”的模仿可比!

老道似乎对凌墨的窥探毫无察觉。他依旧低着头,专注地扫着石阶。一级,又一级,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扫来,离凌墨藏身的巨岩越来越近。

凌墨屏住呼吸,将敛息术运转到前所未有的极限!他把自己想象成岩石上的一粒尘埃,一片即将腐烂的落叶,一丝即将消散的雾气。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微弱声响。

终于,老道扫到了巨岩下方最后一级石阶。

他停了下来。

没有抬头,没有言语。只是慢悠悠地直起佝偻的腰,发出几声轻微的骨骼脆响。然后,他抬起那双浑浊、却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睛,随意地,扫向了凌墨藏身的巨岩方向。

目光平淡无奇,如同掠过一片浮云。

但就在这目光触及的瞬间!

凌墨感觉自己的“盆栽级”敛息术,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冰,瞬间消融瓦解!在那双浑浊眼眸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从灵魂到肉体,都被看得通透无比!无所遁形!

冷汗,瞬间浸透了凌墨的后背!

然而,预想中的质问、驱逐或是更可怕的后果并未发生。

老道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浑浊的眼底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看到了一块石头,或者…一团空气?随即,他便收回了目光,如同什么也没发现。

他慢条斯理地从他那宽大破旧的灰色道袍袖子里,摸索着。掏出的不是什么法宝灵丹,而是一块巴掌大小、同样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干硬麦饼。他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极其缓慢地咀嚼着,如同在品尝什么绝世珍馐。剩下的,又被他珍而重之地塞回袖中。

吃完饼,老道并未继续扫地。他拄着那把破扫帚,如同拄着拐杖,微微仰起头,浑浊的目光投向石梁尽头,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翻涌云海。山风卷起他稀疏的白发和破旧的道袍,猎猎作响,他却如同扎根于山岩的古松,纹丝不动。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与苍茫感,如同实质的雾气,从他佝偻的身影中弥漫开来,无声地融入这片苍凉的天地。

凌墨蜷缩在岩石后,心脏依旧在狂跳,但最初的恐惧已被一种巨大的震撼和莫名的感悟所取代。他看着老道那融入天地、收敛到极致的背影,看着他那份面对孤绝依然平静如水的姿态…一个全新的、关于“敛息”的境界,如同云开雾散后的明月,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敛息,并非仅仅是降低存在感,伪装成物。

更是…归于尘埃,归于天地,归于…无。

如同落叶归根,无声无息,自然而然。

就在凌墨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感悟中时。

老道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并未再看凌墨藏身的方向,仿佛只是随意地迈步。他佝偻着背,拄着扫帚,沿着来时的石阶,一步一顿,慢悠悠地向下走去。依旧是那沉稳而规律的“沙…沙…”声,伴随着他缓慢下行的脚步。

当他走下最后一级石阶,身影即将没入下方茂密的荒草丛中时。

他那只空着的、枯瘦如柴的手,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去肩头落叶般,朝着身后巨岩的方向,轻轻一扬。

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灰影,如同被风吹起的一片枯叶,打着旋儿,无声无息地飘过十几丈的距离,精准无比地、轻轻地落在了凌墨藏身的巨岩脚下。

做完这一切,老道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荒草和暮色之中。那“沙…沙…”的扫地声也渐渐远去,最终被呼啸的山风彻底吞没。

仿佛从未出现过。

凌墨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后背的冷汗被冷风一吹,冰凉刺骨。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如同最谨慎的狸猫,悄无声息地从巨岩后探出身,目光死死锁定那块落在枯叶堆上的灰影。

那并非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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