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动渐渐平息。
遮天蔽日的烟尘缓缓散去,露出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面目全非的山坡。王大牛消失的地方,只剩下堆积如山的乱石和泥土,连一丝衣角都看不见。那条金黄的烤兔腿,早已被掩埋得无影无踪。
石缝里,凌墨僵硬地躺着,仿佛一尊小小的石像。嘴里那点微不足道的肉丝香气,此刻变成了最苦涩的毒药。
他漆黑的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吐槽,没有了饥饿的绿光,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死寂的空洞。
他看到了王大牛眼中纯粹的善意,感受到了那烤兔腿带来的、几乎触手可及的温暖希望。然而,这一切,都在他这该死的“灾厄圣体”面前,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轻轻一碰,就碎裂得无影无踪,还带走了那个善良少年的生命,甚至可能…是整个靠山屯!
“为什么…”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为什么靠近我的人…都会…”
寒风穿过乱石堆,发出呜咽般的哨音,仿佛在为消逝的生命哀歌。
不知过了多久,山下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充满了悲痛和恐惧。
“完了…全完了…靠山屯…没了大半…”
“王猎户家…就在山脚下…连房子带人…都没了…”
“大牛那孩子…早上还说要打只肥兔子给他娘补身子…怎么就…”
“是山神发怒了!肯定是山神发怒了!王大牛捡了不该捡的东西!触怒了山神!”
“对!他肯定是在狼嚎岭捡了邪物!山神降下惩罚了!”
“那婴儿!那个灾星!肯定是他!王大牛心善想救他,结果惹了大祸!”
“狼嚎岭是禁地!是诅咒之地!以后谁也不准靠近!谁敢去,王大牛父子就是下场!”
靠山屯幸存的村民们在巨大的悲痛和恐惧中,将这场无妄之灾的根源,归结于王大牛的“善举”和狼嚎岭的“诅咒”。王大牛和他爹,这对善良的猎户父子,用他们悲惨的结局,成了靠山屯乃至周边村落口口相传、用来吓唬小孩的“禁山传说”。
石缝里,凌墨听着山下传来的、关于“灾星”和“诅咒”的议论,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小小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了,紧紧贴着冰冷的狼尸。
这一次,没有愤怒,没有吐槽。
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与绝望。
善意,成了催命符。
善良的人,因他而死。
而他,这个带来灾厄的源头,却依旧躺在这里,靠着仇敌(狼)的尸体,苟延残喘。
“活下去…”一个冰冷而执拗的念头,如同冰原下的种子,在他死寂的心底顽强地扎下了根,“无论如何…活下去…然后…远离所有人…”
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尘埃云,吝啬地洒在狼嚎岭这片新添的伤痕之上,却照不进石缝里那个婴儿眼中沉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