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被头顶层层叠叠、巨大如伞盖的蕨叶彻底绞碎,只在潮湿腐殖质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破碎的暗绿光斑。空气粘稠得像是浸透了水的厚布,混合着腐烂植物和某种隐约甜腥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田昊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焱赤红的身影之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隐痛,右眼如同被塞进了一颗持续燃烧的炭球,隔着焱粗暴缠绕的三层黑布绷带,依旧传来阵阵灼热的胀痛和难以忍受的畏光感。
视野在模糊的重影和挥之不去的暗红色块间挣扎,左臂妖化鳞甲与潮湿枝叶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在这片死寂的蕨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突然!
毫无征兆,一股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攮进了田昊的右眼眶深处,继而狂暴地搅动、穿刺!
这痛楚比之蝠洞中那一次更为阴狠、更为精准,仿佛直接钉穿了他的太阳穴!
“呃……嘶……”田昊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呼,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前扑倒。膝盖重重砸在吸饱了水分的腐殖层上,溅起几点深褐色的泥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那只覆盖着细密黑红鳞片的左手,死死捂住缠着绷带的右眼。
指缝间,温热的、粘稠的液体迅速渗出,将粗糙的黑布染成一片刺目的金红——那不是普通的鲜血,是混杂着妖瞳暴戾力量的血!
视野彻底被翻滚的金红色狂潮淹没,无数细碎的、燃烧的碎片在其中疯狂冲撞,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颅骨欲裂的轰鸣。太阳穴如同被两柄重锤反复夯砸,血管在皮肤下突突狂跳,濒临爆裂。
“又怎么了?”前方的焱猛地停步转身,熔金的竖瞳在昏暗中亮起两点危险的寒芒。她一眼就看到了田昊指缝间渗出的、那在幽暗蕨林中依旧散发着微弱不祥金芒的血渍,以及他绷带下剧烈起伏、如同有活物在内挣扎的眼睑轮廓。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一步跨到田昊面前,带着灼热气息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扣住田昊捂眼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粗暴地去撕扯那被血浸透的绷带。
“嘶啦……”
被血黏连的绷带被猛地扯开。田昊紧闭的右眼暴露在破碎的光线下,眼睑红肿不堪,边缘布满细密的血丝,更可怕的是,一道粘稠的金红色血线正从紧闭的眼角蜿蜒而下,如同一条微小的、燃烧的血蛇。
就在绷带离体的瞬间,田昊紧闭的右眼眼皮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地冲撞、抓挠,想要破笼而出!
而在田昊因剧痛而混乱、濒临崩溃的感知中,那金红色的视野狂潮里,一张苍白到毫无生气的脸孔骤然清晰、放大!毫无血色的皮肤,如同上好的冷玉,却带着一种非人的诡异。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旋转着两轮微缩的、凝固着污血的暗红月亮!嘴角勾起一个非人的弧度,尖锐的、闪着寒光的獠牙清晰可见,齿尖似乎还沾着一点他自己的金红血渍?
这张属于夜璃的脸,带着病态的痴迷和冰冷的贪婪,正透过他右眼的剧痛,狞笑着向他逼近!
“滚开!”田昊在剧痛与幻觉的夹击下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因极度的抗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蠢货!凝神!压住它!”焱厉声呵斥,声音如同淬火的冰刃,强行刺入田昊混乱的意识。她覆盖在田昊右眼上的手掌猛地发力,灼热精纯的妖力如同高压熔流,蛮横地灌注进去,试图镇压那暴走的异力。
同时,她的熔金竖瞳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扫过田昊身后那片被巨大阴影和浓密蕨类彻底吞噬的黑暗角落!
那里,一株扭曲虬结的巨大古蕨根部,黑暗仿佛拥有了粘稠的实质。一面边缘镶嵌着惨白指骨、镜面布满蛛网状暗红裂痕的诡异圆镜,正悄无声息地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
镜面并非映照现实,而是翻滚着浓郁如实质的暗红血雾,一股极其阴冷、贪婪、带着浓烈血腥味的精神波动,正源源不断地从镜面裂痕中逸散出来,如同无数条无形的毒蛇,精准地缠绕、穿刺向田昊那只异变的右眼!
镜框上那些森白扭曲的指骨,指关节还在微微颤动,仿佛刚刚被从活人手上残忍掰下!
“下贱的臭虫!找死!”焱眼中杀机暴涌!她扣住田昊手腕的手并未松开,另一只覆盖田昊右眼的手掌依旧在全力压制妖瞳的暴动。
但她缠绕尾椎的虚幻火焰锁链猛地一震,一道纯粹、凝练、散发着万物终结气息的混沌黑焰,如同从九幽深渊射出的死亡射线,毫无征兆地从她并拢的指尖迸发!
“嗤……”
黑焰光束无声无息,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它精准地撕裂了粘稠的空气,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便击中了那面悬浮在阴影深处的森白骨镜!
“噗!!!”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爆裂声响起。
那面镶嵌着惨白指骨、布满血纹的妖异骨镜,如同被投入岩浆的冰块,在黑焰触及的刹那便无声地解体、湮灭!构成镜框的几截指骨瞬间碳化,碎裂成漆黑的粉末簌簌落下。
而那翻滚着血雾的镜面,则如同被戳破的血泡,猛地向内塌陷、收缩,随即炸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细小骨骼同时碎裂的“咔嚓”声。碎裂的镜片并非晶莹的晶体,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凝固的暗红色,如同冷却的、粘稠的污血块,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腻腥气,向四面八方激射!
大部分镜片在激射的途中,就被残余的湮灭黑焰彻底吞噬、汽化。但仍有几块边缘锋锐、如同凝固血痂般的碎片,裹挟着最后一丝阴冷恶毒的精神残念,“咄咄咄”几声,深深嵌入了旁边一株巨大蕨类粗壮的、布满苔藓的树干之中!
“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