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桃源村最后一缕夜色。村民们敬畏地仰望着悬浮在古桃树上方的庞大身影——通体覆盖着深青色鳞甲的玄龙,以及盘踞在龙背上,尾巴尖儿还悠闲地打着卷儿的瑞兽驺吾。龙首微昂,那双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冰冷竖瞳扫过下方跪拜的人群,最终定格在怀中睡得小脸通红、发髻上斜斜别着一枚桃木小剑的欧卫身上。
“启程。”玄青的声音低沉如闷雷滚过天际,不带丝毫情绪。
下方,冰魄仙子牵着雪灵儿的手。小圣女仰着脸,晨光在她雪白的襦裙上跳跃,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对未知旅程的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轻声叮嘱:“灵儿,随玄龙前辈同行,务必听尊者与赤阳师伯的话。”
“灵儿明白,娘亲放心。”雪灵儿乖巧地点头,目光却忍不住飘向龙背上那个酣睡的小身影。
赤阳真人哈哈一笑,声如洪钟,震得附近树梢上的露珠簌簌落下:“仙子放心!有老夫在,保管两个小娃娃一根头发丝儿都少不了!”他大袖一挥,整个人化作一道赤色流光,稳稳落在龙背靠近龙颈的位置,盘膝坐下。
玄青不再多言,庞大的龙躯轻轻一摆,带起一股柔和的旋风,将地上的雪灵儿稳稳卷起,落在驺吾温热的脊背旁。冰魄仙子在下方深深一礼。
“昂——!”
一声悠远苍劲的龙吟撕裂了清晨的宁静。玄青巨大的龙爪在虚空中轻轻一按,庞大的身躯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天而起,驺吾四爪踏云,紧紧跟随。下方的桃源村、古桃树,连同那片粉色的花海,迅速缩小,化作群山环抱中的一方小小印记。
罡风烈烈,吹拂着欧卫额前柔软的碎发。小家伙被这动静扰了清梦,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声,小脑袋在玄青冰凉的鳞甲上蹭了蹭,又沉沉睡去。倒是他领口处,探出一个小小的、闪烁着微光的脑袋——星灵幼崽“小芒”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川河流,发出细碎如风铃般的“叽叽”声。
雪灵儿坐在驺吾厚实的皮毛间,努力适应着高空飞行的眩晕感,小手紧紧抓住驺吾颈侧柔软的长毛。驺吾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回头用湿漉漉的大鼻子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喉咙里发出安抚的咕噜声。金毛毛则兴奋地在龙背上来回窜跳,时不时扒着龙鳞边缘向下张望,发出“吱吱”的惊叹。
赤阳真人闭目养神,赤红的须发在风中舞动,一派仙风道骨。
不知飞行了多久,下方连绵的青山渐渐被更加浓密的、望不到边际的原始丛林取代。古木参天,藤蔓如巨蟒般缠绕,林中雾气弥漫,透着亘古的苍凉与神秘。空气也变得湿润而凝重,带着泥土和腐殖质的特殊气息。
玄青的速度明显放缓下来。他巨大的龙首转向下方那片仿佛被时光遗忘的墨绿丛林,冰冷的竖瞳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前辈,此地是?”赤阳真人睁开眼,看着下方莽莽苍苍的原始景象,眉头微皱。他神识扫过,只觉此地灵气异常充沛,却驳杂混乱,更有一种无形的威压弥漫,隐隐排斥着外来者的探查。
“云梦古泽边缘。”玄青的声音直接在赤阳真人和雪灵儿脑海中响起,低沉而凝重,“泽中多上古遗种,凶险莫测。前方有一处……相对安稳的落脚点。”
他并未明说这落脚点是什么,只是龙躯一沉,朝着下方一处被浓密藤萝完全遮蔽、宛如绿色瀑布般的巨大山壁俯冲下去。
临近山壁时,玄青张口,一道无形的龙息喷吐而出。那看似密不透风的厚重藤萝,竟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拨开,无声地向两侧滑退,露出一个仅容龙身通过的、幽深黑暗的洞口。一股远比外界精纯清凉、带着奇异草木清香的灵气,瞬间扑面而来!
“哇!”雪灵儿忍不住小声惊叹,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玄青庞大的身躯灵巧地一缩,便没入了洞口。驺吾紧随其后。就在他们进入的刹那,那分开的藤蔓又迅速合拢,严丝合缝,将洞口再次完美地隐藏起来,仿佛从未存在过。
洞内并非想象中的漆黑一片。甫一进入,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山腹空间,高逾百丈,广阔得望不到边际。穹顶并非岩石,而是某种半透明的、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奇异物质,如同凝固的天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晨曦微露。无数粗壮的、散发着莹莹绿光的藤蔓从穹顶垂落,有些甚至扎根于虚空之中,枝叶间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各色奇异小花。
空间底部并非泥土,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上好丝绒般的墨绿色苔藓,踩上去柔软而富有弹性。最令人震撼的是,这里生长着难以计数的、形态各异的植物!
有的通体赤红如火,叶片如同燃烧的羽毛;有的晶莹剔透如蓝冰雕琢,散发着丝丝寒气;有的形似巨大的蘑菇,伞盖上流淌着七彩的霞光;更有一些藤蔓上挂满了灯笼般的奇异果实,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奇花异草遍地,灵光氤氲,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草木清香与精纯灵气,深吸一口,便觉浑身舒坦,灵台清明。
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在时光之外的、巨大而梦幻的温室花园。
“玄玄!”欧卫终于被这浓郁的灵气和奇景彻底唤醒。小家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待看清眼前的景象,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喜至极的尖叫,小胳膊小腿立刻在玄青怀里扑腾起来,“放卫卫下去!放卫卫下去!好多花花!好漂亮!”
玄青依言,龙躯缓缓下降,在离地面尚有丈余时,欧卫便迫不及待地挣脱他的怀抱,像颗小炮弹似的,“噗通”一声砸在厚厚的苔藓毯子上,溅起几点绿色的荧光孢子。他也不嫌疼,骨碌一下就爬起来,小脸兴奋得通红,迈开小短腿就冲向最近的一丛开着紫色星点小花的植物。
“小师叔慢点!”雪灵儿也滑下驺吾的背,踩在柔软的苔藓上,新奇地打量着这个梦幻般的空间。金毛毛早已窜到欧卫前面,在一朵巨大的、散发着甜甜香气的金色花朵上嗅来嗅去。
赤阳真人落地,捻着赤红的胡须,环顾四周,眼中精光闪烁:“好一处洞天福地!灵气之精纯浓郁,更胜我宗灵药园百倍!这些草木…嘶…竟大半都是早已绝迹的上古灵种!”他目光扫过一株叶片边缘流淌着金线的矮树,又看向不远处一株结着冰蓝色浆果的藤蔓,脸上的震惊越来越浓。
玄青庞大的龙躯盘踞下来,占据了空间一角,如同一座深青色的山峦。他龙首微昂,幽蓝的龙瞳静静注视着在花草丛中撒欢的小小身影,并未多言。
“玄玄!玄玄!”欧卫抱着一大把刚刚揪下来的紫色星点花,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回来,献宝似的举到巨大的龙首下方,小脸上沾着几点绿色的苔藓,“这个花花叫什么名字?香香的!给玄玄戴!”他努力踮着脚,试图把花往玄青那冰冷的鳞甲上插。
玄青的龙须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垂眸看着那些可怜的被摧残的小花,沉默了一瞬,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此乃‘碎星草’,其花粉有安神之效。戴…就不必了。”看着小家伙瞬间垮下来的小脸,他又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留着吧。”
“碎星草?”欧卫眨巴着大眼睛,重复了一遍这个对他来说颇为拗口的名字,小眉头皱起,显然没记住,也理解不了,“那…那这个呢?”他立刻就把“碎星草”抛在脑后,转身又指着旁边一株叶片细长如剑、边缘却带着锯齿、通体散发着淡蓝色光晕的奇异小草。
“蓝荧剑齿兰。”玄青的语调平板无波,“其汁液见血封喉,元婴修士沾之亦难救。”
“哦!”欧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注意力又被旁边一株结满了红彤彤、晶莹剔透小果子的矮树吸引,“果果!红果果!能吃吗?”他伸出小胖手就要去摘。
“不可!”玄青的龙尾闪电般扫过,带起一股柔和的风,精准地卷住欧卫的腰,将他往后带离了几步,“那是‘朱颜醉’,其果如蜜,三颗便能让化神修士醉死百年。”
“啊?”欧卫小嘴张成了圆形,看着那诱人的红果子,又看看玄青严肃的龙脸,小脸上写满了失望和不解,“果果好看,为什么不能吃?卫卫就吃一颗…一颗也不行吗?”他伸出短短的一根手指,可怜巴巴地讨价还价。
“不行。”玄青的回答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龙尾轻轻一松,将小家伙放回地面。
“哼!”欧卫小嘴一撅,气鼓鼓地转过身,把后脑勺对着玄青的大脑袋,以示不满。不过这点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又被不远处一株会自己扭动的、长着绒毛的黄色大蘑菇吸引了。“玄玄快看!会动的蘑菇!它是不是饿了?”
“那是‘肉芝’,喜食活物血肉。”玄青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再靠近,它会缠住你,吸干你的精血。”
欧卫伸出去的小手“嗖”地一下缩了回来,赶紧后退两步,警惕地盯着那扭动的黄色大蘑菇,小脸绷得紧紧的:“坏蘑菇!不给你吃卫卫!”
旁边的雪灵儿听得心惊肉跳,连忙跑过来拉住欧卫的手:“欧卫,别乱跑,这里的花花草草看起来漂亮,可能都很危险!”她看着那株漂亮的蓝荧剑齿兰,想象了一下它“见血封喉”的样子,下意识地离远了些。
“灵儿姐姐不怕!”欧卫反过来安慰她,小胸脯一挺,“卫卫保护你!玄玄知道哪个坏!”他俨然把玄青当成了移动的“危险植物识别图鉴”。
赤阳真人则捻着胡须,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株“朱颜醉”,仔细端详着那红玉般的果子,啧啧称奇:“朱颜醉…古籍记载早已绝种,想不到在此得见!此物虽剧毒,然若辅以九幽寒泉和七叶断肠草,以秘法炼制,却是淬炼元神、抵御心魔的无上圣药啊!可惜,可惜…”他一脸痛惜地看着满树的果子,却也不敢贸然采摘。
“叽叽!”小芒从欧卫领口飞出来,好奇地落在一朵形似铃铛、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花上。花朵轻轻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洒下点点光尘。
“清心铃兰,”玄青的声音适时响起,“其音可涤荡心神,其尘能安魂定魄。无害。”
听到“无害”二字,欧卫和雪灵儿眼睛一亮。欧卫立刻跑到那株清心铃兰下,仰着小脸,努力去够那朵会响的花:“铃铛花!好听!卫卫要!”
雪灵儿也凑过去,轻轻触碰了一下另一朵铃兰,悦耳的“叮铃”声再次响起,光尘落在她手背上,带来一阵清凉舒适的感觉,让她忍不住露出笑容。
“玄玄!这个呢?”欧卫指着清心铃兰旁边一株叶片如同翡翠雕琢、脉络中流淌着金色液体的奇草。
“金脉玉髓草,炼体圣药,外敷可生白骨,内服…”玄青顿了顿,“你承受不住其霸道药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