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须陀……
哦!
张须陀!
沈乐一个激灵。
之前说什么什么郡丞之类,他毫无概念,完全没有办法弄明白这是谁。但是,说到张须陀,他可就不困了!
这是一位隋末名将啊!
虽然是站在朝廷这一边的,虽然是镇压当时农民起义的,但是,并不能否认他的战绩,也不能否认,他是一位令当世英雄,都不得不敬畏的名将!
沈乐深吸一口气,细细打量面前这位。如果不知道“郡丞”这个官职,沈乐必定会把他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武将,完全不会往文官方向去想:
他身材魁梧,所谓膀大腰圆,一米八的身材,至少也能有一百八十斤——
而且看他稳稳披着那身铁甲,拱手时动作流畅,说话中气十足,大概那铁甲下面,满满都是肌肉,绝对不可能都是脂肪。
须发浓黑,目光凌厉,看上去有四十来岁模样,也可能更老一些。沈乐不敢确定,也许是军务倥偬,太过劳累,憔悴了?
“久仰将军大名。”沈乐向他回了个道揖:
“贫道玄真观道人明德,朝拜泰山府君,游历至此。敢问将军,这是……”
他伸手向战场上比了一比,画了个大圈子。只见张须陀的目光立刻黯淡下来:
“还不是王薄那帮贼子!逃避征发,啸聚山林,甚至聚兵掳掠地方!某家不得不带兵征讨……唉……”
他顺着沈乐手指的方向环顾四方,面色神情当中,不见得意昂扬,满满都是痛惜。沈乐无奈摇头:
“怪不得贫道方才在山上遥望,见山下杀气之中,有太多怨气升腾,凝而不散。将军稍待,容贫道再做法安抚一下——
这战场若是放着不管,怕是将成鬼域,到时候别说在此耕种放牧,就算百姓路过,都会沾染疾病瘟疫的!”
张须陀欲言又止,目光在沈乐腰间的玉牌上打了个转,到底还是一转身,一跺脚。扬起手,叫来一个亲卫:
“调一百人跟着这位道长,他要什么东西,你就替他备办!道长是来超度战场亡魂的,尔等要尽心竭力,不得有误!”
沈乐其实……也并不需要什么东西,毕竟他也不能让士兵们现场给他造一口瓷窑,然后烧些瓷剑来用:等他烧制出来,黄花菜都凉了好么。
他只有招呼士兵们,把战场上的尸体尽量分开,摆好,哪怕是反贼(沈乐心底:起义军!起义军!)的尸体,也不要侮辱过甚;
给他清理出一一小片稍微平坦的土地,上面搭一层矮矮的木台,主要目的是避免他直接坐在泥水、血水里;
周围按照黑、白、红、青、四色,插上一圈旗帜,每一面旗帜都着人看守,看得士兵们满是敬畏,以为他要做法,其实只是为了避免有人冲撞;
然后,在木台上盘膝坐定,膝上按剑,慢慢沟通周边,轻声诵唱起往生神咒。
渐渐地,身边的风漩再一次涌起,细密淡薄,却渐深渐黑,又渐渐被高举腾起,星星点点,飘向苍穹。
一阵清风吹来,所有的光点都飘向泰山,坠入山林,消失不见……
“啊……”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守卫在台地周围的士兵们仰望这等异象,都觉得心神一清,像是从开战到现在积累的恐惧、悲痛、各种压力,都随着这些光点飘荡而去。
不知道哪个士兵,轻声唱起了送葬的歌谣。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这首悠扬哀伤的葬歌,就在战场上飘荡开来:
打了胜仗归营驻扎的精锐,战场上翻动尸体的普通士兵,被押送着踉跄行走的降兵,无不翕动着嘴唇,喃喃而唱。一边唱,一边望向泰山:
不管是谁,不管生前是什么身份,不管是因为什么而死。
都归去吧,归去吧,泰山府君聚敛魂魄,只有在这件事情上,是人人平等,不分贤愚的……
甚至,战场上的黑气都形成了波动,呜呜呼啸,一团一团就地卷起,形成禽鸟、猛兽之形。
有个翻动尸体的士兵离得太近,被黑气一扑,猛然倒了下去,双手掐住自己咽喉,在地上来回滚动。
哪怕没有开启灵眼的人,也能看到他身上笼着一团黑影,扭动不停,看着像是拼命往里钻。
同袍们慌忙赶过来,扶人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拔刀横砍过去,钢刀横掠过气团,如刀分水,并没有半点用处……
幸好此时沈乐看着双目微闭,却忽然骈指一点,膝上瓷剑飞出,在作乱的气团当中只是一绞,当场绞散成碎絮乱丝。
被绞散的黑气发出一声凄厉咆哮,却被卷入气旋,渐远渐高,消失不见。被气团裹挟的士兵长长吐一口气,松开手,眨眨眼睛:
“我好了?我没事了?!”
“仙长!”
他身边,赶过来的几个同袍,已经按着他拜了下去:
“多谢仙长救命!”
你们……唉,我也没法救你们救到底。沈乐双眼微开一线,立刻又紧紧闭上,指挥飞剑,不停地绞杀那些气团。
这里一团像黑狗的,那里一团像黑猫的,再那里一团特别大的,已经分出了四肢和头颅,隐隐约约带上人形,却在飞剑之下散成碎片。
直到月上中天,附近所有的气团全部绞杀完毕,战场上的黑气也基本上送走,他才睁开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唉……”
累死了累死了!
这只是一场小规模战役,就把他累成这样,要是碰到大战,要是碰到大战之后太久没人收拾,已经凝成了死地,他一个人怎么收拾得过来啊!
他双手撑膝,尝试起身。一按,没能像他见过的军训教官那样,很漂亮、很利落地起来;
再一按,还是没能起来;
想要认命改变姿势,从盘坐改成跪坐,再撑地爬起来的时候,旁边已经伸过一双手臂,在他腋下轻轻一托,把他直接提起,放落地面。
沈乐扭头,就看见张须陀风尘仆仆,明显也是从哪里巡视完赶过来的,向他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