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去全是黄扑扑的沙,但凡有点别的东西,她也能琢磨琢磨,这种简单到极致的幻境还真是让人无从下手。
舟雨也不气馁,又闭上眼仔细感应风沙中的灵力波动,感应半天,却发现这地方几乎没有灵力,然后又蹲下身抓起一把沙粒认真观察,但观察半天,除了感叹这沙跟真沙没什么区别之外,她什么也没发现。
玄黎默默看她动作,没有阻止也没有提点,像个局外人一般。
忙了半天仍旧一头雾水的舟雨颓然坐回原处,一抬头见玄黎仍旧是八风不动的模样,心里终于泛起了疑。
小黑说是专程跟来救她,为何却一点也不急着离开的模样?还有先前那番寝宫太暗一不小心就掉进妖冢的说辞,细想的话也不对劲,他堂堂魔尊,金仙修为的顶尖高手,身具上古大妖血脉的肥遗,竟然因为看不清路脚滑了?甚至一开始说看到狐族送亲队伍便一路跟到王宫来救她的说法,似乎也经不起推敲,先不说王宫守卫如此森严,他要混进来实在不易,就说正常来想,难道不该在路上出手更容易些吗?他也没问过自己为何会忽然嫁入青丘,没问过解千言在何处,仿佛这些答案早已了然于心。
越想越不对劲,舟雨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而对面玄黎见她神情有些古怪,关切道:“舟雨你怎么了?是担心出不去吗?别着急,肯定有办法的。”
看吧看吧,嘴里尽是些虚话,说什么肯定有办法,他堂堂魔尊,却动也不动弹一下,这像话吗?
舟雨察觉了玄黎许多古怪之处,却想不明白他所图为何,兼之两人中间隔着长老们的杀身之仇,即使她仍旧愿意认这个朋友,要说信任,恐怕还比不上认识最晚的南悦星,故而她并未直接开口询问,而是沉默下来,暗自提醒自己千万小心。
可惜舟雨虽然观察力不错,演技却实在烂,忽然的沉默、不安的神情、刻意回避目光接触,很快便让玄黎察觉出了异样,他正要开口询问时,脚下沙漠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舟雨惊呼一声跌进沙中,被玄黎一把拉起,正要开口时,风沙陡然一厉,将两人掀飞了出去。
玄黎紧紧抓住舟雨的胳膊,两人在风中不停翻滚,施了避风术的无波石竟是半点用处也没有了。
一时猜不出是出了什么变故,玄黎直觉不妙,再耽搁下去恐怕误了大事,他心一横,决定主动出手,身形一歪,便带着舟雨一个趔趄摔进沙里,故意滚了两圈。
舟雨被风沙吹懵了,来不及思考太多,也没注意到沙粒中悄悄冒出了一截尖利的冰刃,摔倒后本能地护住头脸,被玄黎带着朝沙丘下滚去。
背后一凉,她下意识伸手去摸,摸到一片温热的濡湿,尖锐的痛感从后心传来。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舟雨看着手中金光暗藏的血迹,来不及想明白为何忽然伤到心脉,心头血更是汩汩往外冒,她脸色瞬间苍白,眼前发黑,怔怔看向满脸关切的玄黎,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这真是意外吗?
滚烫的心头血落进沙里,肆虐呼啸的风沙瞬间静止。
原本作势要去扶舟雨的玄黎刷地站起身,眼中精光绽开,一时竟忘记继续表演关怀体贴的戏码。
与此同时,晏曦刚把解千言从火海里捞出来,忽觉心口一烫,手上一松,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人扑通一声砸进了冰湖中。
晏曦捂着心口喃喃低语:“是舟雨……”
下一瞬间,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舟雨察觉到自己情况不妙,抖着手在储物袋中翻找起来,生怕眼一花吃错了丹药,不停地低声提醒自己“止血的,绿色的,止血的”,强忍着眩晕无力,终于找到正确的丹药,她不敢耽搁,胡乱塞进了嘴里。
妖族的心头血至关重要,先前她帮解千言找母亲的遗骸时已经耗费了不少,不到一年时间再来一次,对于修为本就不算高的舟雨来说,几乎是要丢掉半条命了。
丹药入口即化,却收效甚微,背后的伤口仍旧不断渗出血来,舟雨不通医术,只能背过手努力捂住伤口,抬眼看了看神色古怪的玄黎,她的心狠狠沉了下去,另一只手不动声色握紧了小解。
忽然,安静下来的沙粒如水般缓缓流动起来,绕着跪坐于地的舟雨,慢慢汇集到一处,像是无形中有一只手,将沙子一点点捏出了个人形。
异变刚发生的瞬间,玄黎的身影便如同消融的冰雪般消失在原地,不知藏去了何处。
舟雨惊惧之下,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完全没注意到玄黎已经不见了,沙粒簌簌作响,渐渐勾勒出五官轮廓,一个俊美如仙的男人很快显出了身形。
这男人在睁眼的第一瞬间便弯腰伸手去扶舟雨:“你受伤了?伤到哪儿了?”
他语气中满是焦急担忧,让本打算狠狠扎他一簪子的舟雨下意识收了手,努力眨了眨眼睛试图看清眼前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手便被他紧紧抓住。
这双手冷硬得如同沙粒,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全可靠,心头血极速流失让舟雨无力去分辨来自血脉深处的颤动,她看着那双莫名有些熟悉的眼睛,勉力道:“你、你是……”
舟雨想问问这人是谁,为何让她感觉如此熟悉又亲切,可忽然袭来的黑暗吞没了剩下的话语,她晕了过去。
来人正是晏曦,他见舟雨满身的血,眼一闭就晕了过去,吓得肝胆俱裂,慌乱地抱着她大喊道:“迦昙,秃驴,快来看看!”
喊完他才想起,迦昙还在自己布下的幻境中,于是赶紧带着舟雨回去,至于其他闯入妖冢的阿猫阿狗们,晏曦虽然有所察觉,却实在没有心情理会。
阿鼎正翻着肚皮躺在蒲团上,一副死鸟样,被忽然闯进来的两人吓得一翻身掉进了泉水中,还没来得及扑腾两下,又被晏曦一把捞起扔到桌上。
“舟雨受伤了,你快看看!”
晏曦一抬手收了亭中椅子,幻化出一张软榻,小心翼翼将昏迷不醒的舟雨放了上去,拎起阿鼎扔到榻边,示意他赶紧治,治不了的话小心鸟命。
阿鼎也不敢耽搁,伸爪搭上舟雨手腕,仔细查探一番后,发现她伤了心脉,心头血几乎流失殆尽,不由大骇,转头看见僵立在一旁的晏曦,心思电转,强忍下了实话实说的冲动,好言安慰道:“还、还好,血止住了,我渡些灵力帮她护住心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晏曦没有意见,盯着他替舟雨渡了灵力,见人还是没醒过来,脸色也依旧苍白,这下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将阿鼎赶到一旁,自己伸手按上舟雨手腕。
阿鼎想阻止又扯不过他,急得团团转,而这一查之下,晏曦气得差点现出了原形,身后九条蓬松的巨大狐尾刷地竖起,哐哐哐砸在石桌上,桌子瞬间碎成齑粉。
阿鼎见势不妙转身要跑,却被狐狸尾巴一卷,差点当场勒嗝屁,挣扎着劝道:“你、你别激动,还能治,能治的,就是修为倒退点而已,反正也不多,退不到哪儿去……”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了,晏曦气得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道:“她心头血差点流干,你还好意思说只是修为倒退?说,是不是你跟你那好徒弟干的?若不是经年累月地放血,她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阿鼎连忙喊冤:“晏曦你冷静点,这件事我也是刚知道,我迦昙就算再不着调,也不可能去放自家徒儿的心头血啊!何况我一个残魂,千言一个魔修,我们拿她的心头血能做什么?”
晏曦尾巴一甩,将阿鼎扔进了泉水中,右手果断探入胸腔,毫不费力地取出一枚光华流转的珠子,抬手就要喂给舟雨。
落汤鸟阿鼎刚爬上来,就被这一幕骇得惊叫起来:“别!别!晏曦你千万别冲动!”
他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拦在舟雨跟前,小小的绿豆眼中满是恳求,恨不得给这发疯的狐狸跪下了:“内丹暂时不能给舟雨,再等等,舟雨会没事的,但你现在没了内丹的话,立马就要灰飞烟灭,这妖冢也会崩塌,几千年的坚持都将化为乌有,你千万别冲动!”
晏曦一把挥开阿鼎,却被他死死缠住,狗皮膏药似的怎么都摘不下去,他大骂道:“狗秃驴你给老子放开!舟雨被你们害成这样,我还有什么好坚持的?大不了一起去死!我就只剩这颗内丹了,不给舟雨还能给谁?”
“你都了死了几千年了,舟雨可只活了不到二十年啊!你要带着她一起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