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已经黑了,咖啡馆外面走过一个点灯人,穿着有些像教士的制服,用一根长杆精确地在路灯杆的高处一碰,一盏煤气路灯就亮了起来。
黄白色的暖光洒进窗户,与咖啡馆里的灯光交相辉映,不像蜡烛那样昏暗,又让影子摇曳不定;也不像电灯普及以后,把一切照得一览无余。
看着莱昂纳尔在灯火中显得尤为深邃的轮廓,苏菲的心猛跳了两下,但并没有答应:“我母亲在家里给我做了饭……我得早点回去陪她,没有我她会很孤单的……”
莱昂纳尔露出遗憾的表情,不过没有强留,而是叫来了侍者:“你们这里的晚餐可以打包吗?为我们各自打包一份吧。”
侍者干脆利落地回答:“当然可以,先生。不过我们并不是专营正餐的饭店,所以只有简餐。今天的菜色是「诺尔芒第软芝士」「橄榄酱面包」「乡村焗鸡配香草黄油」「百香果千层酥」,每份1法郎。
如果您愿意追加5苏,我们还有配餐的「柔红葡萄酒」,产地是波尔多产,可以装在小瓶里带走……”
不愧是金融区,一份「简餐」就要1法郎。
苏菲慌了:“不了,不了……”
但是她拗不过莱昂纳尔,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两人这才讲到今天的正题。
苏菲拿出一张纸,递给莱昂纳尔:“我查了公司里所有的「埃米尔」,排除掉年龄太大的、每天都在巴黎上班的、没有差旅经历的……最后只有两个「埃米尔」有可能。
一个埃米尔·弗朗索瓦·杜布瓦,35岁,在南美洲分公司当事务员;一个叫埃米尔·亚历山大,29岁,去年刚刚进入公司,是海外事业部的经理秘书。
但是这两人,恐怕谁也没有空去阿尔卑斯办什么业务。要知道我们虽然在那里设有办事处,但是规模很小,采购的农产品和货物非常固定,寄送到那里的信件几乎是定期的,根本无需派人前往驻扎。
而且,你说你的家乡还不是「加普」(首府)和「昂布伦」,而是「拉拉涅」,那里连火车都没有通……”
听着苏菲有条不紊的解释,莱昂纳尔心想这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不仅会主动筛选信息,而且能进行基本的分析,省掉了他不少功夫。
说起来这些难吗?可能对21世纪的职业女性来说不难,但是在19世纪,女人普遍被认为是无知、缺乏判断力、充满情绪冲动的生物。
苏菲即使接受过一定的教育,但从家庭条件来看应该并不精深。
莱昂纳尔也曾经接触过一些像她一样在这个时代能识文断字的“知识女性”,但大多显得拘谨、木讷,而苏菲展现出来的条理性和冷静,都让他刮目相看。
苏菲分析半天,发现莱昂纳尔没有动静,抬起头看到对方正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自己,又红了脸:“……我说的哪里有问题吗?”
莱昂纳尔摇摇头:“不,你说的很好。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那个「埃米尔」就是一个骗子?”
苏菲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头:“肯定是个骗子。「奥比尔」虽然在全世界有上万个雇员,但是每个人都是很繁忙的,不会有哪个经理级别的人物,有时间在阿尔卑斯闲游。”
“有你说的,我就放心了!”莱昂纳尔把苏菲带来的纸收了起来,“现在有点晚了,你的家在哪里?”
苏菲看了一眼莱昂纳尔,又低下头:“在第十区,朗克礼街。”
莱昂纳尔笑了起来:“那我们是邻居——我在十一区,奥博坎普街。”
苏菲有些惊讶,因为索邦的学生很少会住到十一区那样偏远又鱼龙混杂的地方;不过想想莱昂纳尔的家庭出身,和现在的穿着打扮,似乎也非常合理。
这时候侍者才将莱昂纳尔点好的两份餐食打包好,两人起身穿上外套,各自拎着纸袋离开了「塞纳落日」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