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辞山的女人,岂是半途而废之人?”
铁勒鸢披衣起身,笑盈盈地道:
“我这就去处理军务,依照你的计策布下天罗地网。我就不信,夺不下这汗位。”
顾辞山颔首道:
“我的妻子,将是北狄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可汗。”
铁勒鸢掀帘出帐之后,帐外多加了几批甲兵,守卫森严,像是一座严严实实的牢笼,密不透风。
顾辞山伏于案上,继续勾画那一幅未完的山水图。
一个北狄甲兵模样的人影闪现在侧,在他脚下屈膝半跪。
“藏锋,你受伤了。”
顾家大郎曾有十三暗卫,武功精深,十五年后,只余最后这一人藏锋,还未被发现杀死。
“主子,我出不去。”
顾辞山继续勾画,道:
“顾虞郎是怎么为他们传递消息的?”
“他被抛去了牙帐外的乱葬坑,后来不知怎么尸体就不见了。”
藏锋捂紧伤口,心中悲恸。
可汗死后,铁勒鸢开始将分布北疆各地的兵力回流,全部收紧在云州这一片方寸之地,严防死守。无论牙帐还是兵营,他一人寸步难行。
主子等了十五年,好不容易等来了接应之人,他却无能为力。
藏锋垂头道:
“主子今日又何必对九郎说那些话。”
“他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
顾辞山敛眸,笔下山水浩荡,烟波起伏,只剩最后一角尚余空白。
“至强者至弱。”
“我这个阿弟,天赋太强,心气太高,自小事事求全,所向披靡。而当年云州惨败,无法挽回,他心念一朝崩溃,自责悔愧,锥心蚀骨,十五年都未转圜。”
顾辞山悠远的目光从山水画中抬起,目光平静,深邃。
他微微一笑道:
“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为他,我尚有最后一谋。”
第55章 共枕
大魏军一刻不停从北狄牙帐撤退, 一路星移月沉,回到朔州已是白日。
一入军所,一众亲卫将顾昔潮先扶到榻上, 匆忙将军医召来。
沈今鸾略一犹豫,也跟着飘入帐中,穿过一室进进出出的军士,来到正中的顾昔潮面前。
男人受伤的右臂大赤着, 皮开肉绽。身上只着一副轻甲, 麒麟面上还有几道箭孔, 不断渗出几滴血花。
他似是毫无痛感,只静静坐着, 黑眸半阖,没有在看她。
军医疾步入内,一看到顾昔潮的面色, 又把了把他的脉, 一手的血。他大惊失色,先吩咐几人去熬止血的药,道:
“将军伤势不轻, 得赶紧上药休息。”
亲卫围过来, 要为他卸甲。
顾昔潮已清醒许多, 扬臂阻止。
剧烈搏杀后, 刀伤穿破外甲, 嵌入皮肉,卸甲后需得马上卧榻静养,不得出去染风, 以免引发暗疾。
亲卫明白过来,将军还有事为竟, 不能休息,只得为他擦拭外露的伤口再上药。
男人睁开了眼,面容略带疲态,沉黑的眸光却锐利万般。
“骆雄何在?”
骆雄胡子耸动,回道:
“末将在。”
顾昔潮示意亲卫,几人搬来胡案,在案上铺上一份空白的折本,为他研墨。
他提笔在折本上书写,负伤的右手臂微微颤抖,落笔字迹却稳如泰山。
一战未歇,他就已在谋划下一场进攻了。
沈今鸾不必过去看,就知道他在写呈上元泓的折子。
顾昔潮自贬来北疆,已不是昔日那个翻手云雨,拥兵自重的柱国大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