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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几,秦昭贺毅折返,顾昔潮换上他们带来一套北狄兵的盔甲。秦昭一同带来几个军士,一个个身形消瘦,面上皆覆有狰狞刀疤,颇有兽性,面色皆是暗沉得像是坟前的冻土。
唯独抬起眼,一道道看向顾昔潮的目光,炯炯有神,坚若磐石。
“我们,便以当年忠武将军的吹哨声为号。”秦昭对着众人道。
忠武将军,便是沈今鸾的大哥沈霆川所封的官号。昔年他治军,首创了不同的口哨调,适应在北疆野地里传讯的法子。
那么多年过去,这些人还记得,分毫不忘。
“芸娘,你等我带了将军尸骨回来,定要将救你出这个魔窟。你再等我一两个时辰。”秦昭执着昔日未婚妻的手,声色郑重。
贺三郎左顾右盼,最后盯着夜色中独立一旁的男人,道:
“喂,十一呢?你是不是把十一藏起来了,我还有话要对她说。”
韬光寺为佛寺,龛笼林立,佛光普照,方寸之间,鬼魂不宜入内。以她魂魄那样子,一入佛寺,怕是要魂飞魄散。
舆图之前,二人已有约定。
她一生所系的尸骨,只能由他来夺回。而他一生一条的性命,亦全全交付于她。
顾昔潮神容冷淡,只瞥了一眼四处张望的贺三郎,并不理睬。
贺三郎见他面色不善,盛气凌人,也提气道:
“此行凶险,我走前想再见她一面怎么了?你不过是在宫中给她看门的,算什么……要知道,我们小时候,可是同睡一张榻的情意……”
眼看顾昔潮闷声不响又摩挲起刀柄,沈今鸾赶紧飘过去,道:
“三郎比我还小两岁,一个小辈而已,顾大将军何至于此?……此行,还麻烦你多护着他二人一些。”
见他冷着脸,沈今鸾跺了跺脚,咬牙道一声“顾九!”
“生死有命,刀剑无眼,臣尽力而为。”顾昔潮冷冷道,转身就走。
几人趁着夜色,潜入了云州城内。
一入城中,众军士便散了开来。三俩隐在街头巷尾的暗处,掩护奔向韬广寺的三人小队,若有异动,以口哨为信。
韬广寺位于云州城西南首,曾经也是香火旺盛的闹市。
而今,整座寺院废弃已久,无人打理。山门前杂草丛生,古树参天,路上石板破裂,老树根盘踞。
静夜之中,树影婆娑,寺内一众佛像落满厚厚尘埃,无边黑暗里,唯有金刚天王的琉璃眼珠在夜色中晶莹发亮。
正殿背后最里处,是一座偏殿,那里隐隐透出一丝光亮。
三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缓步逼近殿门。为首的顾昔潮掩在门后,朝内幽幽一望。
殿内空无一人,不过供桌前燃着两座长明灯。
三人进入偏殿,飞快闭起门扉。
里头是一座佛堂,佛龛上供奉未来佛弥勒大士,盘坐莲花身,笑脸正迎人。两侧长明灯火,金光四照。
顾昔潮上前,手指拂过佛龛,佛龛的供桌上纤尘不染。
左右探看的秦昭贺毅也慢慢朝正中的佛龛聚拢过来,朝他摇了摇头,示意殿内并无发现。
顾昔潮鹰视狼顾,四望之后,忽然半蹲下去,踢开脚下破旧的蒲团,一手撑在地上,而后蜷起手指,轻轻叩动佛龛。
“咚咚——”声音清脆。
他绕着佛龛踱着步子,一连敲了敲佛龛四面,皆是空心的声响。
在他指示之下,秦昭贺毅两人合力,一齐将佛龛上的弥勒佛搬开,只见底下赫然是一块活动的石板。整座佛龛,犹如棺椁。
顾昔潮拔刀,掀开棺板,黑眸微动。
棺板之下,赫然是三副并排的棺椁。棺椁之中,是三副黑漆漆的尸骨。
时隔多少年,重见天日,再逢故人,沉冤似雪。
弥勒佛像无声的注视之下,高大的男人忽然后撤一步,竟缓缓地半跪下来,伏在棺椁侧沿。
“可是这尸骨有什么问题?”秦昭屏息以观,看着他沉肃的面容略有异样,不禁问道。
顾昔潮闭了闭眼,声音在空寂的佛堂尤为低沉:
“从你们手中带走尸骨的那个人,确不曾骗你们。”
“北狄人多以天葬,而此人熟知汉人丧葬之风,以棺椁收尸。而且,他深知这三位将军不愿埋在北狄所统治的云州。因此,棺椁只藏于佛龛,不曾入土,只待有人来到此地,带走尸骨。”
此人说,自己不是大魏人,不是北狄人,亦非羌人。
那么他,究竟是何人。
顾昔潮攥紧双手再松开,掌心冷汗消散,正要探进去,细看棺中尸骨求证。
长明灯倏地摇晃一下。
“噤声。”顾昔潮眸光一挑,唇语示意秦贺二人,“有人来了。”
第46章 计成(新增1k5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