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眼冒精光,小心翼翼地将数十炷香捏在手中成一把,一一都蘸上皙白的粉末。
“燃香之人,必视死者为至亲至爱。”
顾昔潮顿了顿,垂下眼眸,淡淡地道:
“你爱慕她越深、就久,香火之力,便可越旺盛。”
阿德焦急地说道:
“我虽非她至亲,但也爱了她二十年了。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她!”
正说着,他已擦亮火折子,点燃了香火。
一缕烟气倏然跃起,袅袅上升,如雾似霭,飘荡四野。
天地氤氲,阿德手举香火,朝四面八方的坟地大拜一圈,再插-入异兽香炉之中。
做完一套仪式之后,他双手交握,瞪大了双眼,不肯放过周遭一丝一毫的变化。
寂静中,沈今鸾好奇地扯了扯男人的氅衣,压低声音:
“你现编的?”
编得倒还真像回事,有模有样,且手法熟练,跟真的践行了好几年似的。
顾昔潮眉眼深黑,眸光冷漠:
“我说并非杜撰,你可会相信?”
沈今鸾撇了撇嘴。
这个人总是真话里掺了谎言,谎言里又像是有几分真意,最是深不可测。
已是等了许久,一炉香火皆已燃尽,烟气越来越淡,直至全然散去。
别说两个活人了,就算是鬼魂沈今鸾也没嗅到一丝鬼气。
“为什么……我明明也照着燃了香火,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来见我?”阿德踉跄着东奔西顾,仰天四望,不见一缕芳魂影踪。
他四肢伏地,猛力敲击这地面,忽然转过头,死死盯着顾昔潮,愤声道:
“为什么你可以,我就招魂不成?连面都见不着!”
阿德一句一句地重复着“为什么”,忽然发作,抬起手指着顾昔潮道:
“你骗我……定是你骗我!汉人狡诈!”
阿德低吼一声,面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忽后退几步,身形游移,隐入帘幕之中,顾昔潮疾步过去,只捉住一片扯烂的衣袍。
“弥丽娜就在前面,你们自己去找她罢——”
阿德消失不见,声音飘远,将二人困在空寂的坟场。
“技不如人,便下阴招。”顾昔潮面色无波,轻哼道,“这便是皇后娘娘方才所看中的人?”
沈今鸾听出他话中讽意,翻了个白眼:
“见不了爱人,又打不过你,他不跑难道等死么?”
她摇头叹息:
“看来,你这编得果真不管用。阿德看起来用情至深,怎会连爱人的一缕魂魄都看不到。”
沉默中,听到“咔嚓”一声。
顾昔潮从地上拾起还在暗燃的火折子,照亮脚下。
他踩到了一块森白的骨殖,蛆虫从空洞里爬出来,又埋入黑黢黢的地底。
火折子往前一探,光所照之处,满目皆是各式各样的尸骸,重重叠叠,小山似的。
沈今鸾一惊,把脸藏在了氅衣里。
顾昔潮不动,也没有掀开氅衣,由着她在身后躲藏。
她瑟缩在他的氅衣里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很快又钻了出来,若无其事地抚平衣袖上的褶子。
随后,好似听到他一声极为轻微的叹息:
“这么多年,成了魂魄,还是怕么?”
沈家十一娘,还是和幼时一样。
从不语乱力怪神,听不得一点鬼怪的话本,晚上会梦魇难入眠,每每夜里走路都要扯着他的氅衣,走得慢慢吞吞,怕得不行吓着了就躲他身后……
可是,那个从前最怕鬼的小姑娘,如今却也成了一缕孤魂。
顾昔潮垂下头,氅衣里的手紧握成拳头,指骨泛起了白,微微颤抖,却不动声色,衣袍只像是被风偶然拂动。
良久的沉默后,他从满目尸骸里抬起了头,克制地轻声道:
“我记得,从前每到中元节,怎么叫你都不肯出门。”
沈今鸾没想到他会谈及这一桩陈年旧事。
当年,除了顾家九郎,谁人在鬼节出门浪荡啊。这么多年后她忆起来,仍觉得荒唐。
鬼使神差地,她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