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断腕处喷涌而出的,并非鲜红的人血,而是粘稠如沥青、散发着刺鼻硫磺恶臭的墨黑色魔血!这污秽之血如同拥有生命,大股大股地喷涌出来,并未滴落,反而在半空中化作无数道扭曲、细长的黑色烟气!
这些烟气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又似受到无形召唤的归巢毒蜂,迅疾无比地扑向坛下那些瘫软在地、惊骇失神的文武百官、宗室勋贵!
“呃……呃啊……”
“嗬…嗬嗬……”
痛苦到非人的**、仿佛喉咙被扼住的窒息声、骨骼扭曲的脆响……瞬间取代了恐惧的尖叫,在坛下汇成一片令人心胆俱裂的恐怖合奏!
只见那些被黑气钻入体内的人,身体猛地僵直!紧接着,如同被无形的提线操控,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结构的、极其扭曲怪异的姿势,从地上“弹”了起来!他们的头颅不自然地歪斜着,双眼翻白,只剩下浑浊的眼白,口角流下粘稠的涎水,四肢着地,关节反折,如同被剥去了理智的野兽!
皮肤下,一条条蚯蚓般的黑色纹路疯狂蠕动、凸起,仿佛有活物在皮下钻行!他们的速度变得奇快无比,手脚并用,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刮擦声,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充满嗜血欲望的“嗬嗬”低吼,从四面八方向着圜丘坛的最高层——向着孤立无援的李炎——疯狂地攀爬、扑噬而来!
顷刻间,原本庄严肃穆的祭天圣地,化作了群魔乱舞的人间炼狱!成百上千的“人形傀儡”,如同黑色的潮水,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淹没了洁白的汉白玉台阶!
魔神玄冥那三只恐怖的眼瞳中,疯狂与暴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涌出来!断腕处喷涌的魔血暂时止住,焦黑的断口蠕动着,似乎在强行催生新的肢体。但他显然被那一道凭空出现的暗金剑影彻底激怒,更被“圣道之剑”的疑问搅乱了心神。
“亵渎者!死!”他无视了那些正疯狂扑向李炎的傀儡,巨大的魔躯向前猛地一倾,仅存的左爪高高扬起!那爪上鳞片贲张,骨刺狰狞,缠绕着比之前浓郁十倍、粘稠如同实质的紫黑色魔气!魔气翻腾,隐隐凝聚成一个咆哮的骷髅鬼面!空气被这恐怖的力量压迫得发出不堪重负的**!他要用这凝聚了滔天魔威的一爪,将李炎连同那柄让他惊疑不定的青铜剑,彻底拍成齑粉!
毁灭的阴影,比魔爪更快地笼罩了李炎!劲风压顶,吹得他衮服猎猎作响,冠冕上的玉旒疯狂撞击!刚刚斩断魔爪的那道虚幻剑影,在爆发了那惊世一击后,已然黯淡消散,只留下怀中古剑更加急促、更加滚烫的嗡鸣!
退?无路可退!坛下是汹涌而来的傀儡狂潮!挡?拿什么挡?!魔神的含怒一击,足以将这圜丘坛连同半个帝都轰塌!
时间被压缩到极限!生与死,只在毫厘之间!
就在那凝聚着紫黑魔气、如同小山般压下的魔爪距离李炎头顶不足一尺,那鬼面骷髅的咆哮几乎要撕裂他耳膜的刹那——
“呛啷——!”
一声清越、决绝、仿佛龙吟九霄的金属摩擦声,刺破了魔气的咆哮,压过了傀儡的嘶吼!
是出鞘之声!
李炎的右手,快得只剩下残影!在魔爪临头的千钧一发之际,五指如同铁钳,死死地攥住了怀中那滚烫得几乎要灼穿他衣襟的青铜剑柄!没有任何犹豫,没有半分花哨,只有倾尽全身所有力量、带着一股“玉石俱焚”般惨烈意志的——拔剑!
一道暗沉、内敛、仿佛收敛了所有光华,却又蕴含着开天辟地般无上锋芒的剑光,骤然亮起!
没有之前虚影的煌煌金光,这出鞘的剑光,是青铜历经万载岁月沉淀的厚重,是饮血百万后凝练的煞气!剑身古朴,布满了细密玄奥的纹路,此刻那些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剑光中隐隐流动!
剑光如匹练,似惊鸿,迎着那遮天蔽日的魔爪,逆流而上!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极其刺耳、仿佛滚烫烙铁插入冻油般的消融声!
那凝聚了魔神玄冥滔天魔威、缠绕着紫黑魔气和咆哮鬼面的巨爪,在接触到这暗沉剑光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残雪!粘稠的魔气疯狂扭曲、尖叫着被剑光吞噬、净化!坚硬的青黑鳞片如同朽木般碎裂、剥落!巨大的骨刺寸寸断裂、化为飞灰!
剑光所过之处,魔气倒卷!那看似无可匹敌的魔爪,竟被这朴实无华的一剑,从中硬生生劈开!如同热刀切牛油,势如破竹!
“不——!!!!”
魔神玄冥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凄厉、最难以置信、更充满了极致痛苦的惨嚎!他那巨大的竖眼猛地瞪圆,三只眼瞳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法理解的、近乎崩溃的惊骇!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仅存的魔爪被那暗沉的剑光吞噬、分解!
这怎么可能?!他乃九幽魔尊!区区凡人,一柄沾染了魔血、气息驳杂不纯的残剑,怎可能伤他根本?!
暗沉的剑光不仅斩开了魔爪,更如同跗骨之蛆,顺着断臂的伤口,疯狂地涌入魔神庞大的躯体!那剑光中蕴含的,不仅仅是圣道的气息,更有一种更加古老、更加霸道、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恐怖意志!
“呃啊啊啊——!”
玄冥庞大的魔躯剧烈地抽搐起来!体表坚硬的青黑鳞片大片大片地崩裂、翻卷,露出底下焦黑腐烂的血肉!粘稠的魔血如同喷泉般从无数伤口中狂涌而出!他那颗巨大的竖眼痛苦地翻白、凸起,布满了血丝,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
“这……这是什么?!吞噬……它在吞噬我?!不——!!”
他疯狂地嘶吼着,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想挣脱,想逃离,但那暗沉的剑光如同附骨之疽,在他体内疯狂肆虐、吞噬!他那庞大的、由精纯魔气构成的身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塌陷、溃散!
“陛下……神威!”
“天佑大胤!”
“妖魔伏诛了!”
坛下,那汹涌攀爬的傀儡狂潮,在魔神玄冥发出第一声惨嚎的瞬间,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量,动作猛地一滞!无数扭曲爬行的身影僵在原地,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们皮肤下疯狂蠕动的黑色纹路如同退潮般迅速淡化、消失,翻白的眼珠中,一丝属于人类的神智挣扎着、痛苦地浮现,随即又被无尽的恐惧和茫然淹没。
“噗通!”“噗通!”
失去了那股邪恶力量的支撑,成片成片的人如同被砍倒的麦秆,直挺挺地栽倒在地。有的直接昏死过去,有的则瘫软在地,发出痛苦的**和劫后余生的呜咽。圜丘坛上下一片狼藉,血腥、恶臭、呕吐物的酸腐气、还有失禁的臊臭,混合着残余的硫磺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污浊气息。
李炎拄着青铜古剑,单膝跪在冰冷的汉白玉地面上。沉重的衮服被汗水、血水(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溅上的魔血)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冠冕早已歪斜,十二旒玉藻凌乱地垂落,遮挡了他大半的视线。每一次呼吸,肺腑都像被粗糙的砂纸摩擦,火辣辣地痛。手臂酸胀得失去了知觉,只剩下紧握着剑柄的五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僵硬得无法松开。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抬起尚能活动的左手,用手背狠狠抹过脸颊。粘稠、温热、带着浓重铁锈腥气的液体被抹开——是血。有被魔爪劲风割裂的细小伤口渗出的,更多的是魔神玄冥溃散时喷溅的污秽魔血。
魔血沾在皮肤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阴冷滑腻感。
他下意识地低头,目光落在右手紧握的剑柄之上,然后,顺着那古朴的剑身,缓缓下移。
剑,静静地被他拄在地上,暗沉无光,仿佛刚才那斩破魔爪、吞噬魔神的煌煌之威只是一场幻觉。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剑身靠近护手的那一段时,瞳孔骤然收缩!
变了!
剑身上,那些原本如同岁月自然侵蚀留下的、模糊而玄奥的暗色天然纹路,此刻竟……活了过来!不,不是活过来,是颜色变了!一道道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血色纹路,如同新生的血管,从剑柄根部蔓延而出,缠绕、覆盖在原有的青铜暗纹之上!
那血色,红得妖异!红得刺眼!如同刚刚从心脏中泵出的、最滚烫的生命精华!它们在暗沉的青铜底色上蜿蜒、扭结,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饥渴!一种吞噬了强大魔物后,非但没有满足,反而被彻底勾起了的、贪婪的饥渴!
这柄剑,在渴望着更多!更多强大的精血!更多鲜活的生命!
“呃……陛……陛下……”
一个极其微弱、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掉的声音,艰难地从李炎的脚边传来。
李炎猛地回神,强压下心中因那血色纹路而升起的惊悸与寒意,循声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深紫色太监服的老者,正以一种极其艰难的姿势,匍匐着爬向他脚边的汉白玉台阶。是老太监冯谨!他脸色灰败如同金纸,嘴角不断有暗红的血沫涌出,胸前衣襟被一大片深色的、仍在不断扩大的血迹浸透,显然是受到了刚才魔神力量爆发或傀儡冲击的重创,已然是弥留之际。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沾满血污和尘土的手指,颤抖着,死死抓住了李炎衮服的下摆。浑浊的老眼努力地向上翻着,死死盯着李炎,嘴唇翕动,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摩擦出来:
“玉……玉玺……是……是假的……”
“陛下……玉……玉玺是假的……真……真言……在……在……”
老太监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急促。他用尽最后一点生命力,想要将那个至关重要的秘密传递出来。那“真言”二字,如同最后的警钟,重重敲在李炎心头!
假的?!传国玉玺是假的?!那承载着大胤国运、象征皇权正统的至宝……竟然是赝品?!那真正的玉玺在哪里?老太监口中的“真言”又是什么?是开启真玺的钥匙?还是某种传承的密语?
无数疑问如同惊雷,在李炎脑中炸开!他下意识地俯低身体,想要听清老太监后面的话。
然而——
“杀——!”
“诛暴君!清君侧——!”
“李炎弑君篡位!天诛地灭——!”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如同积蓄已久的灭世洪流,骤然间从帝都的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那声音汇聚了成千上万人的咆哮,充满了暴戾、贪婪、狂热与杀戮的欲望!声浪滔天,瞬间淹没了圜丘坛上下的所有声音,连大地都在微微震颤!
李炎猛地直起身,豁然转头!
目光越过一片狼藉、遍地瘫倒的坛下人群,投向帝都那高耸的城墙方向。
只见帝都四面高大的城墙之上,不知何时,已经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人影!无数面杂色旗帜在风中狂乱地舞动,上面绣着不同的徽记——狰狞的狼头、咆哮的猛虎、展翅的鹰隼……那是藩王的旗帜!是那些早已按捺不住野心的宗室藩王!
城墙垛口处,如同蚁群般密集的叛军士兵,挥舞着刀枪,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更有粗大的攻城撞木,被无数人喊着号子,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厚重的城门!城门在撞击下发出痛苦的**,木屑纷飞!
帝都,这座象征着大胤最高权力的心脏之城,此刻如同被群狼环伺的猎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局!内患未清,强敌已至!
冰冷的杀意,如同北地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李炎的全身,将刚刚因魔神溃散和老太监遗言带来的惊疑与沉重,彻底冻结!他缓缓地、极其用力地,重新攥紧了手中那柄青铜古剑的剑柄!
剑柄入手,不再是之前的滚烫,而是一种……灼烧灵魂的炽热!仿佛握住的不是金属,而是一块刚从炼狱熔炉中取出的烙铁!剑柄上那些细微的凸起和纹路,此刻仿佛化作了无数张贪婪吸吮的小口,紧紧咬合着他的掌心皮肉!
掌心传来被啃噬、被吮吸的剧痛!那痛感尖锐无比,直抵骨髓!同时,一股冰冷、暴戾、充满了毁灭与吞噬欲望的意念,顺着那灼热的剑柄,如同毒蛇般,狠狠钻入他的手臂,直冲他的脑海!
“正好……”
李炎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如同砂石摩擦。他嘴角咧开,露出一抹近乎狰狞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冰封万里的酷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彻底爆发的疯狂!
他盯着帝都城墙外那如潮水般汹涌、如林般耸立的叛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带着金铁碰撞的铿锵:
“用叛军的血……”
“祭……”
“剑”字尚未出口——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度痛苦的闷哼,猛地从李炎喉间冲出!
他握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脱力,而是因为掌心传来的、那难以想象的剧痛!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细小的毒虫,正顺着剑柄疯狂地钻入他的血肉,啃噬着他的骨骼!那柄青铜古剑,在饮下魔神之血、吞噬了玄冥的魔气后,仿佛一头被彻底唤醒的洪荒凶兽,不仅渴望着外界的鲜血,更开始贪婪地反噬起他这个持剑之人!
剑柄处,那妖异的血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色泽变得更加鲜红欲滴,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