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落下的瞬间,快得让人来不及眨眼,只有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
“咔嚓!”
沉闷而短促的声响,像枯枝被踏断。
那颗头颅滚落在污浊的雪泥里,花白的发丝沾满泥泞与血污。
那双曾无比明亮的眼睛,此刻空洞地大睁着,定定地“望”向灰蒙蒙、永不可及的天空。
失去头颅的身躯,兀自挺直了一瞬,才沉重地仆倒在那块浸透无数冤魂的青石板上。
腔子里喷涌出的滚烫热血,箭一般暴射而出,泼洒在冰冷的石面,嗤嗤作响,腾起一阵微弱的血雾。那血异常地浓、异常地红,肆意流淌,迅速覆盖了旧日的暗褐,甚至漫过了刽子手沾血的皂靴。
浓稠的血浆,如同有了生命,竟缓缓地、执拗地向着不远处监斩台的方向蜿蜒爬行,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触到了台基上那一点象征无上权力的明黄——监斩官官袍的一角下摆。
监斩官像被毒蝎蜇了般猛地弹开一步,脸上血色褪尽,厉声喝道:“拖走!快拖走!连这污血之地,一并铲了!”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扑上来,粗暴地拖拽那具失去生命的躯体,头颅被随意地抓起,与尸身一同扔进旁边预备好的薄皮柳木棺材里。
血,依旧从那棺材的缝隙里,一滴、一滴,沉重地敲打在青石板上,缓慢地渗入那些积累了百年怨气的石缝深处。
雪,不知何时下得大了。洁白的雪花无声飘落,试图温柔地覆盖住那片刺目的猩红,覆盖住那口潦草的薄棺。
很快,地上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污浊和几道拖曳的暗红痕迹。
人群在衙役的驱赶下,带着惊悸的余波和麻木的叹息,如退潮般散去。
风雪很快抹平了脚印,仿佛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那块青石,默默吸吮着那灼热又冰冷的血,将一段被碾碎的真相和冲天的冤屈,连同那支曾蘸满心血与墨汁的笔,一同封存在了冰冷的地底深处。
那无声渗入石髓的,是墨,是血,是喉管断裂前未能发出的呐喊,是一个报馆人对真相最后的忠诚。
它们沉睡着,等待着被后世之手,再次叩响。
荒郊野外,一个草草掩埋的墓坑中,被几锹薄土覆盖的薄皮柳木棺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棺材盖板开了一道缝,随着缝隙越来越大,爬出一具无头尸。
这具无头尸爬出棺材后,在迷迷茫茫血夜里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浑浑噩噩,昏头昏脑,懵懵懂懂,迷迷糊糊,走啊,昏昏沉沉,混混沌沌,走啊……“噗通”他跌倒了,爬起来,昏昏沉沉,混混沌沌,“噗通”他又跌倒了,于是,再爬起来,
糊里糊涂,昏昏噩噩,趔趔趄趄,走啊,浑浑沌沌……胡里胡涂……“噗通”他再一次跌倒了,就……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突然,“轰隆隆隆”,自天空射下一道巨大光柱,光华大盛,璀璨夺目。巨大光柱将无头乐正鸣罩住……俄倾,“嗖”地一声,无头乐正鸣被吸上高空,瞬间,无影无踪……。
108年后,天朝国川蜀莽莽苍苍,崇山峻岭之中,2万平方公里一方平原,中心一座城市安都,西隅一座英风浩荡的大院。
夜像即将洇化的淡墨,西京军区司令部大院的岗哨在暗处凝成剪影。探照灯扫过围墙时,带刺铁丝网泛着冷光,惊起墙根下几只蟋蟀。作战室的窗帘严严实实,透过缝隙漏出细碎灯光,熬了一夜的参谋们低语声裹着烟味飘出:“演习临近,川塘江水位却又涨了…...那演习……“突然,远处传来山坡上更夫梆子声,紧接着,一声清脆的鸟鸣刺破死寂,墨色天幕边缘,渐渐洇开若隐若现的灰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