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训伟咧嘴对徐秀山一脸得逞的笑。
一声气浪,车子离去。夕阳的光线反射过来,染红了桑得榆的眼睛。桑得榆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喉咙被紧紧的握住,发不出声。
攥得紧紧的双拳,红肿的手指已经没有了知觉。她听到了,那个他们口中谈论的石头,他们叫他许总。
石头?
许总?
是许归棹吗?
可是,
“你还这么年轻,多希望是假的。”
“突然去世的,前几天说是心脏有些难受,去检查了没有事情。突然就一头栽下去,没有受罪。”
“多好的孩子,才二十三,还是独生子,可拖累这家了。”
桑得榆感觉喉咙腥甜,上不来,下不去。下嘴唇里面被牙齿咬得出了血。
她又想起那晚,小区没有人的豪车,自己真是疯了。
她真是个疯子,可是,真的,那么巧吗?
她只看到了一个进车的背影,一辆绝尘而去的车,来不及看清那人的长相。
一个称呼,一个背影,足以让她发疯。是因为最近频繁的梦吗?是压抑了六年的思念吗?
夕阳最后的一抹橘色沉入胜利山下,天突然进入了黑夜。
她飞快地打开公众号,预约周六的门诊。
那随着晚风最后飘落过来的一丝信息,“周六吧。”
桑得榆从医院下楼的时候,朱莉就给她发了消息,桑非晚拿了冠军,要盯着他参加完庆功宴再送回学校了。
桑得榆没有回复,打车回到小区,漫无目的地在小区溜达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上次看到宝马M5停放的地方。这里已经停了别的车辆。对面一个花坛里,几只流浪猫在吃猫粮。
坐在轮椅上的一楼奶奶看到桑的榆,一脸慈祥地说:“小桑,今天不用喂了,我已经喂过了。”
刚搬到这个小区时,桑得榆就想养只猫。刚换工作的忙碌,只能选择晚饭后喂一下流浪猫来纾解情绪。那时候老奶奶总是给她拿出一个小板凳,一老一小喂猫。
“小姑娘,不要一个人打发时间,找个男朋友呀。”老奶奶慈爱地看着桑得榆,一双布满皱纹的双手,拍打着轮椅上的双腿。“不要像奶奶一样,一个人,苦着呢。”
昏黄的路灯下,三只橘色的小猫吃着猫粮,桑得榆蹲在一边轻轻地抚摸着一只。老奶奶笑嘻嘻地看着桑得榆和小猫。
高楼林立,每个人都朝九晚五地出入,没有人知道这位老奶奶从什么时候住在这里,天气好的时候,每天早上她会牵着一条白色的狗,紧挨着花坛边坐在轮椅上,看匆匆上班的人们。晚上她会自己坐在轮椅上,看着散步的一家一家人。
换工作后的这三年,桑得榆的心事唯一倾诉给这位一脸慈爱的老奶奶,她拿着与石头的合影一张一张将他们的美好回忆,像是终于找到一个树洞,老奶奶的身体已经不如三年前了,这才入秋的时节,她的双腿上已经盖上了厚厚的毛毯。
“小桑呀,奶奶记得你之前说有个男朋友呀,结婚了没有呀?奶奶给你准备了红包呢。”
人好像是一下子老去的,奶奶今年的精神不如从前,忘事也越来越严重。给流浪猫的猫粮一天会喂好多次,小区的流浪猫眼见得圆润。
奶奶依旧慈爱的看着桑得榆,却问得她越发的茫然,男朋友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六年了,他走的时候二十三岁,现在已经是而立之年。
对于时间她好像从来都感觉不到存在,可是镜子中眼下的细纹,却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她,时间走过了六年了。
她不再是二十几岁的她,一脚已经跨到三十岁了。
她的记忆还停在二十几岁,两人住过的旅社,夏天热烈冬日温馨,只要在一起每一刻都是肆无忌惮的笑声。她三十岁了,而他永远二十三岁。
桑得榆看着眼泪砸在地上,仰头笑着对奶奶说:“结婚的时候,一定叫您来喝酒,红包一定要给我留好呀。”
奶奶点头,叹息:“结婚好,结婚后生三个娃娃。不要吵架,要和和气气的。在一起的日子和气着过,才有奔头呢。他好脾气的呀,你也要多疼他,总是一个人好脾气会累的呀。”
桑得榆愣住了。她的石头家庭虽然一般,但一直明媚。不安和窒息席卷而来,她真的疯了,这几天一幕幕闪回在眼前,小区里的豪车,小李嘴里的富二代,朱莉说的富人家。
桑得榆压住心底的酸楚,自己在期待什么?自己真的疯了,毫无干系的一两句传言,就让她夜夜梦回,思念泛滥。桑得榆心里的热情逐渐冰冷麻痹,手指的阵痛让她回到这个现实的世界。
所有的期待、思念,一下子褪去了。扑通、扑通的心脏开始恢复平静。
这个夜晚,发出芽的心田,被这突如其来的清醒,连根拔除、踏平、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