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不再多言,快步走到小哑女身边。她先探了探小哑女的额头和脉搏,触手一片冰冷,脉象微弱急促。她迅速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院子角落堆放的柴垛旁,几丛在寒风中顽强生长的、不起眼的灰绿色植物上——是艾蒿和紫苏的残株!
“劳烦,取些热水来!再给我一块干净的布!”沈清辞对旁边一个看起来还算和善的妇人快速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请求。
那妇人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王嬷嬷。王嬷嬷阴沉着脸,没说话,算是默认。妇人赶紧跑去旁边烧水的小棚子。
沈清辞则迅速走到柴垛边,摘下几片相对完整的艾蒿叶和紫苏叶,在冰冷的井水中快速冲洗掉泥土。她将叶子放入口中用力咀嚼,苦涩辛辣的汁液瞬间弥漫开来。这时热水也取来了,沈清辞接过布巾,浸入滚烫的热水中拧干,然后将嚼碎的草药糊糊小心地敷在小哑女的额头、颈后和大椎穴附近。温热的布巾和辛辣的草药刺激着穴位。
接着,她又用剩下的热水,小心地一点点喂入小哑女口中,并用布巾蘸着热水反复擦拭小哑女冰冷的双手双脚,促进血液循环。
整个过程中,沈清辞的动作迅速、精准,神情专注而沉静,仿佛周围王嬷嬷那刀子般的目光和洗衣妇们好奇的注视都不存在。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累的还是急的,与脸上冰冷的井水混在一起。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王嬷嬷耐心耗尽,准备再次发难时,地上一直抽搐的小哑女,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青紫的嘴唇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起来。她缓缓睁开眼,眼神迷茫,但显然已脱离了危险。
周围的洗衣妇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看向沈清辞的目光充满了惊奇。王嬷嬷脸上的怒色僵住了,眼神复杂地打量着沈清辞,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沉默寡言、一身罪奴烙印的女子。她救活了人,用的只是最不起眼的野草……这女人,似乎真有点邪门。
“人醒了。”沈清辞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平静,“让她好好歇一晚,别再受凉,明日应无大碍。”她说完,不再看王嬷嬷,默默走回那堆未洗完的粗麻衣物旁,重新拿起沉重的棒槌,继续她未完的苦役。
冰冷的池水再次包裹住她麻木的双手。夜风更冷了。王嬷嬷盯着沈清辞单薄却挺直的背影,眼神阴沉,手里的藤条捏得死紧,终究没有再挥下,只是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开。
夜色彻底笼罩了这座偏僻的院落。当沈清辞终于捶打完最后一件粗麻衣物时,早已过了子时。双手早已冻得失去知觉,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寒气仿佛浸透了骨髓。晚饭自然是没了。
她被领到浣衣房后院角落一间低矮的、散发着霉味和潮气的耳房里。房间狭小逼仄,只有一张铺着薄薄一层稻草和破旧芦席的土炕,以及墙角一个漏风的破木柜。土炕冰冷坚硬,连一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只有一块又薄又硬、散发着怪味的破毡子。
沈清辞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用那块破毡子勉强裹住自己。寒气无孔不入,从炕席、从墙壁、从每一个缝隙钻进来,包裹着她疲惫不堪的身体。饥饿和寒冷如同两条毒蛇,缠绕撕咬。她紧紧抱着双臂,试图汲取一点点可怜的温暖,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窗外,是王府深沉的夜。远处似乎传来更鼓的声音,更显得这角落的死寂。朱门之内的世界,比她想象的更加冰冷和艰难。王嬷嬷那阴沉的眼神,小哑女苍白的脸,还有这无孔不入的寒意……都在提醒着她,这只是一个开始。
玉阶冰冷,夜难寐。复仇之路,如同这漫漫长夜,寒冷刺骨,望不到尽头。但父亲含冤的面容在脑海中闪过,那支撑她在北疆活下来的恨火,在冰冷的胸腔里,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破晓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