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不置可否,又看向胤䄉:“老十觉得呢?”
胤䄉挠挠头:“要不……先看看他们为什么贪?万一是俸禄不够养家呢?”
殿内顿时响起几声轻笑。胤礽却点点头:“老十这话,倒有几分道理。”
胤礽含笑听着,待众人说完,接着说道:“皇阿玛当年处置户部亏空案时,可还记得是如何决断的?”
胤禛立即回道:“严惩贪墨,但另拨银子以正本清源。”
“正是。”胤礽颔首,“雷霆手段固然震慑宵小,但若不能解决官员俸禄不足的根本,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这就好比治病,既要祛邪,也要扶正。”
几缕阳光自花窗间隙漏入,在摊开的书卷上织就一幅游移的光纹。
胤礽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某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所以治国者,既要雷厉风行,也得体察下情。这便是‘权衡’。”
胤禟怔怔地望着兄长,忽然觉得手里的典籍不再只是枯燥的之乎者也。
就连最坐不住的胤䄉,此刻也托着腮听得入神。
“再说个有趣的。”胤礽忽然从袖中取出个精巧的西洋指南针,“你们可知,为何罗盘永远指向南方?”
小阿哥们纷纷摇头。
“因为天地自有其理。”胤礽指尖轻拨指针,“治国者亦如是——既要明白‘理’之所在,又要懂得‘势’之变化。”
他将罗盘往胤禛面前一推,“老四,若你是地方官,遇旱灾当如何?”
胤禛沉思片刻:“开仓放粮,减免赋税。”
“若仓中无粮呢?”
“向邻省借调。”
“若邻省亦无余粮?”
胤禛眉头紧锁,一时语塞。
胤礽轻笑,从案下抽出一卷《河防一览》:“二十三年,靳辅治黄河时遇到类似困境。你们猜他如何破解?”
见众人摇头,他展开图纸指着某处:“改‘赈灾’为‘以工代赈’——让灾民参与修堤,既解决了口粮,又根治了水患。”
指尖在图上画了个圈,“这便是‘权衡’的妙处。”
几个小阿哥恍然大悟。胤禟忍不住嘀咕:“二哥讲得比上书房师傅明白多了……”
胤礽闻言失笑,用书卷轻敲他额头:“因为师傅们只教你们‘是什么’,孤却在教你们‘为什么’。”
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差一分,味道便谬以千里。”
窗外秋风拂过银杏,沙沙声里,少年太子清朗的声音回荡在暖阁中:“今日所讲,望你们记住——治国者不只要明是非,更要懂变通。日后无论掌一部还是一省,都要学会在这‘经’与‘权’之间,找到最恰当的平衡。”
不知何时,连最顽皮的胤䄉都规规矩矩地记起了笔记。
*
毓庆宫的日影渐渐西斜,将少年们专注的身影拉得修长。
何玉柱悄悄进来添了三次茶,都没人察觉。
待课程结束,胤禩捧着笔记感叹:“二哥今日所授,胜读十年书。”
胤礽正低头整理书卷,闻言抬眸一笑:“能听进去便好。”
阳光在他睫羽上跳跃,衬得那笑意愈发清朗,“明日考校其他的,可别又说孤讲得太深。”
“啊?!”刚刚还沉浸在醍醐灌顶中的小阿哥们顿时哀嚎一片。
胤礽大笑,随手将案上的奶黄包分给众人:“吃完赶紧温书去,谁若不及格——”
他故意拖长声调,“孤就请大哥回来亲自教导。”
殿内的哀嚎声顿时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