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百无禁感到了惊骇。
倒不是说做个凡人不好,尽管那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早到当年百无禁大概才只有几岁那么大——那同样是组成百无禁的一部分,但毕竟只是一小部分。
他很快就尝到了做半魔的甜头跟痛苦,力量在前后脚带来了便利跟麻烦,既保护他又伤害他,让大部分人成为他的猎物,也让他成为天魔的猎物。
如今百无禁剩余的一大部分就这样悄悄地流逝而去,不残留分毫,百无禁神色凝重地捏了捏自己的肌肉,开始绝望地思索公平这两个字。
如果这鬼地方同样能禁锢天魔的话,那他们三个打一个也不算太亏。
最好是真的有这么公平,否则他们跟羊入虎口没差别。
女子对众人的反应全无察觉,这儿最不受影响的大概就是她了。她虽是半魔,但孱弱无力,比之再普通不过的凡人还要普通,体内那些许魔气流动,更是不值一提。
进入此处,已能很明显察觉是一处寝宫,宫殿之中仍然异香扑鼻,清芬如常,层层纱幕将整座宫殿隔成一重重空间,仿佛在黑纱的尽头仍是黑纱。
殿内琉璃彩照,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迷离,它既像一座庄严肃穆的神殿,又似一处暖香浮动的暧昧居所,也许还是一座尘封万年的陵墓,令行走其中的人几乎恍惚。
力量的流逝仿佛也带来意志的衰弱,任逸绝凝视着被同样笼罩在光晕之下的千雪浪,对方仍然面不改色,唯一不同的是,他此刻正牵着那名女子的手,迫使对方不要被吸引得太快,避免他们在这重重纱幕之中迷失行踪。
身旁的百无禁忧心忡忡又警惕万分,只是不住抚摸着血戟,左顾右盼,看起来生怕天魔突然从哪个角落蹦出来,给他们一个万分恐怖的惊喜。
至于任逸绝,任逸绝穿行在这如雾气般轻薄的纱障黑海之中,脑中浮现的竟是千雪浪的面容。
当那层层黑纱自雪白的长发上流淌而下时,那些闪耀的琉璃点缀着千雪浪的眼角眉梢,泛着微弱的光芒时,他比往日任何一刻,看起来都要像一位神明。
渴求会滋生不满,而满足却会滋生贪婪,凡人如此,而半魔比人类更甚。
女子掀开了最后一重帷幕,那藏身之后的人终于显露出她的面容,一张美人榻上正躺着一名黑衣女子,长发如瀑,自床榻上蔓延而下,那头长发并未随着死去的人一同消亡,它仍漆黑顺滑,似丝绸锦缎。
那张花容玉貌,仍潜藏生前锋利,似笑非笑,宛如下一刻就会睁开双眼,对着众人发出声音。
她与石像不同,与众人的幻想也不大一样,可与外面那许多雕像非常相似。
毫无疑问,这就是魔母。
女子走上前去,她受到阻碍,于是回头看着千雪浪,双目之中清澈见底,与之前并无差异,又似乎有了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