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学院,明伦堂。
一方镌刻着“仁义礼智”匾额悬挂在堂内内墙上方。
下方摆着一方长条案几,案头铜炉内熏香袅袅升起,混着旧书卷的墨香萦绕梁柱间。
长案左侧摆着泛黄的经卷,朱笔斜搁砚台旁,墨迹犹湿,右侧木架上整齐码着考生们作答的试卷,纸角微微卷起。
学院祭酒陈崇礼端坐在案几后,时不时抽出一张试卷,翻看起来。
陈崇礼今年六十有二,须发皆已花白,面色却看着红润有光,给人一种鹤发童颜的感觉。
他呼吸绵长、悠远,气息沉稳内敛。
若不说破,恐怕任谁都猜不到,这位正统文人出身的学院祭酒,同时还是个后天境武修。
接连翻看了十数张试卷后,陈崇礼忍不住皱眉摇头。
“朝堂也好,民间也罢,崇武之风越演越烈。”
“文科这块已足足有三年没出现好苗子了,长此以往,恐隐患不小……”
陈崇礼忧心忡忡,眉宇间带着一抹化不去的忧愁。
诚然,如今学院内有凌清漪这个文武两科皆出类拔萃的天才。
可对比起来,凌清漪在武道方面的天赋,显然更为惊艳。
身为正统文人,祭酒陈崇礼内心焦虑得很。
大乾早年还能做到文武并重,两条腿走路。
但随着军方的好战分子们不断向外扩张,开疆拓土。
民间尚武之风也变得越来越重。
时间一长,连带着朝堂上也受到了影响,话语权渐渐旁落于武夫之手。
时至如今!
象征着大乾文、武最高地位的内阁、军机处,文武比例已然失衡。
内阁中,有三名出身于【锋镝殿】、【缇骑司】、【天机阁】的武人,正式入阁。
【锋镝殿】、【缇骑司】、【天机阁】分别又代表着军方、天子、宗室。
不管哪一方,本质上其实和掌握着内阁的文臣,是站在对立面的。
反观军机处,却始终牢牢被掌控在武人手中。
连【稷下学宫】特意培养出来的儒帅都没法进入。
这意味着,文人的话语权、影响力越来越小。
眼下靠着几个德高望重的内阁文臣阁老们,还能勉强撑着。
可以后呢?
陈崇礼无法想象十年后、二十年后,日渐式微的文臣一派,还如何对抗那些脑子里只有打打杀杀的武人?
想到这里,他红润的面庞上浮起一抹苦涩表情。
“院正!”
就在陈崇礼思绪如潮之时,外端忽地传来武夫子柳传宗的声音。
不等陈崇礼抬头,柳传宗便已急匆匆地进了明伦堂。
他白皙的面庞,似因兴奋而变得红温一片,颌下大胡子颤颤巍巍。
“院正,你看这份考卷!”
柳传宗说话间,将手中卷起来的考卷,朝陈崇礼递了过去。
陈崇礼抬起头,看了柳传宗一眼。
“考卷怎么了?武科这些年一直……”
话未说完,他的目光已被考卷上的名字所吸引住。
洛砚?
若说学院内名气最大的学子是凌清漪的话,那么名气第二大的当属洛砚了。
连万年老二李仁浦都没法跟他比。
陈崇礼身为学院祭酒,当然知道洛砚这块朽木,而且还十分了解。
“甲上?”
看着考卷上朱笔书就的刺目小字,陈崇礼微微一怔。
洛砚武科理论居然拿到了“甲上”的评分?
他脑中第一反应便是……搞错了吧。
紧接着陈崇礼又想到了这是不是作弊了?又或者洛砚提前知道了考题?贿赂了夫子等等。
“院正,你可不知道,我亲眼看着洛砚就这么刷刷刷把考卷做完。”
“我当时还认为他肯定是胡写一气,心中气得不得了,等他交卷后,我忍不住看了一眼,谁想……嘿,竟然一题没错!”
“这小子,以往肯定是在隐藏自己,我就说……他长着一张聪明脸,怎么可能是蠢材!”
柳传宗语气兴奋,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武科理论这种东西,虽然靠死记硬背都能考个好成绩。
可架不住以前的洛砚,从来都只会交白卷啊!
这破天荒的第一次提笔作考,且还一题不错,拿到了最高的“甲上”评分,如何不让柳传宗惊喜?
“所以……洛砚没有作弊?”
陈崇礼愕然。
旋即,似想到什么,这位老人突然露出玩味的表情。
他无视了还在那叨叨叨个不停的柳传宗,伸手从右侧木架上将所有考卷都拿了下来,快速翻看起来。
不片刻。
陈崇礼便找到了洛砚上午儒道考核的答卷。
甲上!
朱笔书就的小楷,看着惹眼极了。
陈崇礼看了一眼,莫名笑了起来。
“好!”
他一拍案几,高声喝彩。
倒是把边上的柳传宗吓了一跳。
“我文宗……后继有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