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纹丝不动,宛若一道血肉堤坝,直面老巫祝风骨爪尖凝聚的灰黑毒牙。那死亡气息几乎冻结空气,墨玄滚烫的体温成了他唯一活着的坐标。少年青衫残破,血迹斑斑,瘦削的身躯在滔天威压下微微颤抖,却比部落最坚硬的磐石更稳固。
大长老的视线如两柄实质的刀,切割着小屋内凝固的杀机。他一步踏出,整个空间的滞涩骤然破碎。“风骨,收手!”声如沉雷,不容置疑。
老巫祝枯爪上的光芒疯狂闪烁、明灭,最终不甘地黯淡下去。他佝偻的身体缓缓挺直一寸,浑浊的眼珠死死钉在墨玄身上,那贪婪如同毒虫钻心,嘶嘶作响:“此…物…妖…气…蚀…骨…乃…灾…祸…之…源…大…长…老…切…莫…被…蒙…蔽!”
“蒙蔽?”大长老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地上断裂焦黑的草绳、弥漫未散的毒雾痕迹、还有战士们萎靡痛苦的神情,“以‘蚀骨瘴’伤我族勇士,对守护羲儿的灵兽悍然出手,此乃蒙蔽?此乃叛族!”
“叛族”二字,重若千钧!风骨枯瘦的身躯猛地一颤,脸上干瘪的皮肉抽搐着,怨毒几乎要溢出来:“我…乃…巫…公…执…掌…祭…祀…通…神…之…权!涤…荡…妖…秽…护…佑…部…落…便…是…天…理!此…畜…引…动…灾…星…身…染…污…血…其…罪…当…诛!留…之…必…酿…大…祸!”他嘶哑的嗓音如同钝刀刮骨,字字指向墨玄,“伏…羲…幼…稚…受…其…蛊…惑…阻…我…行…祭…其…行…亦…当…惩!”
“荒谬!”刀疤首领阿叔强忍眩晕,怒目圆睁,“若非墨玄爆发灵光引开妖狼,伏羲早已遇难!它是羲儿的救命恩人!风骨,你颠倒黑白,是何居心!”
“没错!我们亲眼所见!”
“是墨玄救了伏羲!”
被毒雾所伤的战士们挣扎着附和,愤怒压过了身体的麻痹。
大长老抬手,压下嘈杂。他先是看向气息奄奄的墨玄,再看向护在其身前、嘴角血迹未干的伏羲,最后落回风骨那张扭曲的老脸,眼神锐利如鹰隼:“功过是非,自有公断。风骨,你言墨玄引动灾星,证据何在?仅凭其身染妖气,便定死罪?”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洗涤人心的力量,“昔日山火焚林,焦土遍布,妖气冲天,依你所言,是否整片山林皆为不祥,当付之一炬?妖狼之血污秽,沾之即罪,那么亲手斩杀妖狼、浑身浴血的战士们,是否也该一同献祭?”
“这…!”风骨一时语塞,浑浊的眼珠乱转。
“妖气入体是伤,亦是劫。”大长老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洞悉因果的深邃,“伤可愈,劫可渡。若因畏怖而斩杀有功之灵,此非护佑部落,乃是自毁根基,断绝天理循环之生机!”他向前一步,无形的威仪如山岳倾倒,“念你巫祝之责,暂不深究你施放蚀骨瘴、意图戕害伏羲与守护灵兽之罪。然此事未了!你即刻离开羲儿木屋,居于祭坛偏室,静心思过,未经允许,不得擅离,更不得再接近墨玄!”
这是禁足,更是削权!风骨枯槁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怨毒的目光几乎要将墨玄和伏羲烧穿。但他终究不敢违逆实力深不可测的大长老。他死死盯了伏羲怀中那团微弱的黑色生命一眼,仿佛要将它的模样刻入骨髓,然后猛地一甩破旧的皮袍,带着一股浓烈的腥风,如同融入夜幕的鬼影,踉跄着挤出残破的木屋门洞,消失在外面的火光与夜色交界处。
无形的恐怖压力随之消散。阿叔和战士们长长松了一口气,不少人直接瘫软在地,剧烈咳嗽起来。
“阿叔,带人清理毒瘴余秽,受伤者速去药庐医治。”大长老迅速下令,沉稳的声音驱散了众人心头的慌乱。他随即快步走到伏羲身边,俯身查看。
“祖爷爷!”伏羲紧绷的弦终于松开,身体一晃,差点栽倒,怀中的墨玄却是抱得更紧。
大长老温暖宽厚的手掌按在伏羲肩头,一股醇厚平和的暖流瞬间涌入少年枯竭的经脉,抚平翻腾的气血,稳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莫慌,有祖爷爷在。”他另一只手已轻轻搭在墨玄小小的身躯上。
墨玄体内·焦土战场
老巫祝怨毒的离去,如同拔走了刺入灵魂的一根毒刺。然而墨玄体内,早已是修罗屠场。
意识在“真灵微光”的守护下,艰难维持着一线清明。内视之中,惨不忍睹。原本就纤细如幼苗的猫身经脉,此刻尽成焦土。大部分区域彻底炭化、断绝,寸寸断裂的经络碎片漂浮在死寂的“虚空”里,黯淡无光。仅存的几缕生气,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在几处尚未彻底化为焦炭的节点(几个重要的窍穴)旁绝望地明灭,每一次闪烁都微弱一分。
而那团被墨玄以“逆流·噬妖”之法引爆了内部冲突的污秽妖气核心,虽然体积缩小了近半,扩散的势头被强行扼住,却并未消散。它盘踞在丹田气海原本该存在的位置,如同一颗暗红色的、不断搏动的、散发粘稠恶意的毒瘤!无数细小、断裂的黑色“触须”残骸漂浮在它周围,证明着它曾遭受的重创。但它的核心,那最污秽深沉的部分,却在缓慢而顽强地蠕动着,持续释放出冰冷的、带着腐朽与诅咒气息的侵蚀力,如同跗骨之蛆,持续污染着周围残存的生之土壤,阻止任何自愈的可能!
‘经脉…彻底断了…’墨玄的意识在低语,源自现代林默的灵魂感到一阵冰冷的绝望。这具猫身本就脆弱,如今更是成了四处漏风的破屋子。没有通道,灵气无法流转,何谈引气入体?何谈修复自身?更别提那毒瘤般的妖气核心,像一个永恒的污染源盘踞在力量的本源之地!修仙之路,似乎在他真正踏上之前,便已断绝!
‘不!’真灵微光猛地一跳,驱散绝望的阴霾。‘经脉断了,只是“路”没了!只要“本源”尚存,“真灵”不灭,就有希望!’他想起伏羲推演天地星辰轨迹的模样,天地运转,何曾依赖固定的“路”?星辰浮于虚空,自有其力场轨迹!‘我的身体就是一方小天地!天地破碎,能否重塑?经脉废弛,能否绕行?或…能否在虚空之中,直接锚定星辰之力?’一个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划过。
就在这时,一股沛然、宏大、充满包容性和洞察力量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江水,温和而坚定地涌入了墨玄残破不堪的“小天地”!是大长老的探查之力!这股力量并不霸道,它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焦炭般的断脉废墟,精准地笼罩住墨玄残存的几处生机节点,温和地滋养着那微弱的生气烛火,同时,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瞬间扫过整个躯体的状况——经脉寸断、生机凋零、妖气盘踞!
木屋中,大长老搭在墨玄身上的手微微一顿,清癯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他探查到的状况,比预想的更糟十倍!这小黑猫几乎可以说只剩一口气吊着,偏偏那口气又坚韧得惊人,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微渺灵光(真灵)护着。
“经脉尽毁,妖秽盘踞丹田…伤得太重了…”大长老的声音带着沉痛,看向伏羲,“羲儿,它为你强行激发潜能,付出的代价…几乎等同于自毁道途根基。”
伏羲身体剧烈一颤,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微弱却滚烫的小小黑猫,清亮的双眸瞬间蒙上水雾:“祖爷爷…墨玄它…是为了救我…”少年的声音带着哽咽,抱着墨玄的手臂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您一定有办法的!它灵性非凡,它不该…”
“生机未绝,便有一线希望。”大长老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他抬头望向屋外墨蓝色的苍穹,繁星璀璨如钻。“此猫身虽毁,其魂光坚韧,灵性纯粹,此为天地间最难得的造化之基。凡俗药石难愈其本源之创,”他收回目光,凝视墨玄,眼中仿佛有星河流转,“或许…唯有借引天地造化,星辰本源之力,方能涤荡妖秽,重塑生机一线!”
“星辰本源?”伏羲一怔,下意识地顺着祖爷爷的目光望向那片深邃星空。
“不错。”大长老沉声道,“万物皆有轨迹,星辰运转,自有其力、其序、其德!其力浩瀚磅礴,滋养万物;其序永恒不易,自成天地法则;其德光耀八荒,驱散幽暗污秽!若能与一丝星辰本源之力共鸣,引其星光入体,或可压制妖秽,以其为引,重塑体内失衡崩坏的天地秩序!”他看向伏羲,“羲儿,你素喜夜观星象,洞察轨迹,此刻,当为墨玄指路!”
星落·重塑
大长老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穿透了墨玄濒临溃散的意识屏障!
‘星辰本源!轨迹!共鸣!’墨玄濒死的真灵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现代林默关于引力的认知、伏羲日复一日推演星轨的执着印记、大长老此刻点明的“力、序、德”…所有碎片瞬间链接!
‘星辰之力不需要经脉!它本就是跨越虚空的无形之力场!我需要的是…一个坐标!一个能与天上星辰产生强关联的锚点!’绝境中的灵光彻底点燃!墨玄所有的意念,所有的“真灵微光”,不再尝试去驱动那早已不存在的破碎经脉,而是如同宇宙爆炸般,不顾一切地向着体内唯一还保有微弱能量反应的核心——那污秽的妖气毒瘤——收缩、凝聚!
这无异于将残存的火种投入油锅!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灵魂核心!墨玄的意识几乎瞬间被这自毁般的剧痛撕碎!
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毁灭意志中,他的“真灵”,那一点纯净不灭的光,硬生生地“嵌”入了妖气毒瘤的核心!以自身为引,以这污秽妖气构成的“异物”为最醒目的“灯塔”,向外界、向那无尽的星空,发出了垂死而凄厉的呐喊与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