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病房的空气混杂着消毒水和汗馊味。日光灯管嗡嗡作响。
齐武被安置在靠窗的病床上。惨白的被单裹着他,脸上的血污被护士草草擦过,露出底下过度失血的苍白。嘴唇干裂起皮。他呼吸平稳均匀,紧闭的双眼显示已陷入深度昏睡,似乎耗尽了所有气力。唯有露在被子外、被纱布胡乱缠裹着的右手掌,偶尔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一下,仿佛体内那被强行禁锢的汹涌力量仍在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齐建国交了费回来,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他没有立刻进病房,而是背对着门,靠着冰冷掉漆的走廊墙壁,粗糙的大手捂住脸,压抑不住的愁绪从指缝里闷闷地透出来。对儿子未知伤势的恐惧,再加上……压在心底更沉的大石……这一切让他这个沉默的汉子濒临崩溃。
外婆坐在病床边的木凳上,默默看着床上昏睡的外孙。她的眼神复杂而疲惫。血源果的狂暴力量确实将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但那过程太过诡异,留下的隐患和后患谁也无法预料。她能感觉到,外孙体内蛰伏着难以言喻的东西。
病房门被推开。哥哥齐文和嫂子裹着一身潮气冲了进来。看到病床上昏迷的弟弟,又看到门外父亲无声崩溃的背影,齐文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齐文几步走到床前,看到弟弟脸上不正常的惨白和那只抽搐的伤手,心头堵得厉害。他猛地转身看向门外父亲佝偻的身影,又看向沉默的外婆,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这到底怎么回事?!张赤脚不是说外伤吗?!他这手怎么弄的?还有爸!妈呢?!妈情况怎么样?!”
外婆沉默了几秒,疲惫地抬起眼,目光在孙子和崩溃的儿子之间扫过,最终缓缓落到齐文脸上,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你妈……今早你爸带她去县医院了……检查结果…还不知道”
就在这时——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卫生室的赤脚医生老张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他满头大汗,脸上带着跑回来的潮红和难以掩饰的焦虑。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被透明塑料袋小心包裹的、折叠起来的纸张!
“老齐!老齐家嫂子!”老张一眼看到靠在墙角无声呜咽的齐建国,立刻冲了过去,声音带着急促,“你们家秀梅的检查单!县医院肿瘤科的李大夫是我老同学,他那边刚出结果!情况…情况急,他怕耽误,知道秀梅是咱们村的人,就…就让同路回来的小刘捎回卫生所给我!我刚拿到就赶过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想拆开塑料袋。齐文一个箭步上前,颤抖着手一把将那份被塑料袋包裹的报告夺了过来!
手指用力过猛,塑料袋被捏得嘎吱作响!他顾不得许多,粗暴地撕开了防水的薄塑料袋,展开了那张被折起的、还带着医院冷峻气息的打印纸——
一瞬间,齐文的脸色“唰”地褪去所有血色,如同金纸!瞳孔骤然收缩,拿着报告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报告顶头那冰冷的黑体大字如同淬毒的子弹,狠狠射入他的眼帘:【胰腺癌IV期】、【低分化腺癌】、【多发转移(肝、腹膜)】、【预后极差】……
每一个冰冷的字眼,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身体晃了晃,仿佛站立不稳。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沉重的纸张仿佛有千斤重,几乎要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
嫂子看到丈夫瞬间失魂的模样和那报告上的内容,深深的皱眉!
“文儿?!咋了?!上面写的啥!!”瘫在墙边的父亲齐建国挣扎着抬起头,看到儿子面无人色的表情和儿媳的反应,一股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文…文儿!单子…快给我看!!”
齐文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最终无力地垂下手。那份沉重的报告,如同宣告死刑的判决书,无力地飘落在父亲急切伸出的、沾满泥渍的粗糙手掌中。
齐建国颤抖着,急切地、几乎是爬行着凑到窗边的光亮处,那双被烟熏火燎、布满厚茧和老皱的手,笨拙而急切地展开纸张。
几秒钟死寂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