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州东北部的清晨是凛冽的。
穷山恶水间,就连迎面吹来的风都似刮骨刀……乌名端坐在云毯上,感受着耳畔呼啸过的疾风,不由紧了紧衣服,加倍抱紧法剑。
这回家的路,远比去时要严苛寒冷得多。
区区一夜的野外露宿,对于伤残疲弊的元婴真人而言,并没太多助益。古白虽然勉强恢复了腾云行空的能力,却已经无暇顾忌身旁的徒弟。
所幸云毯摇摇晃晃,终于还是抵达了言山。此时距离出发不过一天,而从天上俯瞰那座漆皮凋零的道观时,乌名竟莫名有了些游子归乡的感怀。
道观前,门派首徒朱樱早就恭恭敬敬地候着了,女子身姿笔挺如松,哪怕在天上遥遥看着,都能感受到一阵凛然威势。
而待云毯落地,那威势更是赫然翻倍,变得比高天上的寒风还要凛冽。
于是就连古白都不由瑟缩,脸上勉强挂出温和长者的笑,已颇显心虚。
“樱儿……”
话音未落,就听朱樱朗声说道:“恭迎师父回山!”
一声恭迎,却说的气势汹汹,如寒潮席卷,将古白的问候倒卷而回。老人缩了缩肩膀,无奈叹息。
“是为师错了。”
朱樱柳眉倒竖:“哦?那你说说,哪里错了?”
“唔……”古白愣了下,讷讷答道,“为师不该随意在外过夜。”
朱樱哼了一声:“郡城仙道繁华,修仙的同道众多,师父你带着小师弟去郡城,本就该带他多长见识,留宿一晚才是正理。”
古白又说:“那……为师难得去一次郡城,却空手而归,实在对不住留守山门的你和灵汐。”
朱樱冷冷地打断道:“咱们古剑门连下个月的朱砂符纸都要买不起了,你若是敢在郡城乱花钱,买些没用的花哨杂物回来,我才要生气!”
古白无奈:“为师愚钝,到底哪里错了,还请樱儿明示。”
朱樱也不客气,径直质问道:“你是不是又服红宵散了?!”
古白连忙打个哈哈:“怎么可能,那东西伤身伤神,对我这残疾之人来说最是要命,你平时千叮咛万嘱咐,我哪敢犯禁?你若不信,可以用术法查验,我身上绝没有半点红宵残留!”
朱樱哼了一声,也不多此一举,只转头看向一旁的乌名。
乌名自然心领神会:“师姐,师父一路守身如玉,绝没有偷吃什么小红棒。”
下一刻,古白面色大变,而朱樱已是柳眉倒竖:“好啊,小红棒……你还抽上上等烟散了!”
古白忙辩解:“误会啊!乌名小子不懂事,随口乱说,你可千万不能当真!”
“随口乱说,就能连形状都描述得那么准?”
“机缘巧合而已,你要相信为师……”
“古白,再狡辩的话,我就真要生气了!”
于是老人几番嗫嚅,只得低头:“是为师错了。”
“我就知道!你只要一出远门,没人看着,就定会偷偷服那害人散!回来以后还敢骗我说没有!你平时为了省钱,药也不吃,却舍得花钱买小红棒!”
古白连忙解释:“不是买的!是那烟散贩子,为庆贺我新收弟子,特意赶在我出城前送了些礼物来,免费的,全免费!”
朱樱怒道:“那烟散贩子会因为别人收徒,就送上等烟散?你平日在他那消费了多少,有这等贵宾待遇?!”
古白只好继续找补:“却不是看我的面子,而是看乌名的面子……我也正好要和你说,这次乌名在定荒府前可是大出了一番风头!”
之后,古白便如竹筒倒豆子,将定荒府前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又召出太乙法剑,剑上的金霞之光让朱樱一时失神。
“……总之,一切真的只是机缘巧合,乌名在定荒府前展现的天赋绝佳。纵使出身微薄,不入名流的眼界,却自有微薄之人前来攀附。那烟散贩子其实也小气得很,嘴上说得热络,实际送礼却只送了一根红棒……”
朱樱闻言,妙目一抬:“几根?说实话。”
“……五根。”
朱樱张开手:“嗯,把剩下的都给我吧。”
古白痛苦万分地从怀中摸出两只小红棒,颤抖着交了出去。
朱樱却仍不罢休:“还有!”
古白挣扎良久,仿佛剥皮抽骨一般,将最后一枚珍藏的小红棒上缴。
朱樱也没将赃物就地销毁,而是细心收好,以待来日转售出去,略补古剑门的家计。
在处置过古白后,这位古剑首徒,才转向乌名,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
“师弟,恭喜你!想不到你天赋仙缘这么好,我先前实在小看你了!”
而乌名在目睹了朱樱训狗全过程后,则是由衷感叹:“是我小看你了,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