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忠孝难两全——她要想做孝子,就必定抛弃忠义,要想做忠臣,就必定要抛弃仁孝。
她要做大楚的忠臣,也要做朝家的孝子,但是为了杀父仇人抛头颅洒热血,甚至身先士卒地冲锋陷阵,她做不到。
大敌当前,除了选择遗忘这段耻辱,她别无选择,皇室或许可以因为他们可笑的忌惮之心而暗杀边疆主帅,可是她却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弃大楚百姓的安危与不顾。
朝汐的呼吸越来越粗重。
“朝大将军。”匕俄丹多叹了口气,喃喃道,“朝汐,朝子衿,说真的,我做不到。”
这是匕俄丹多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连名带姓,还有她的官职。
朝大将军——她是大楚的将军,大楚百姓的安危高于一切,是她誓死守护的缘由。
朝汐——她是大楚的武官朝汐,大楚皇帝的威严胜于一切,是她誓死捍卫的承诺。
朝子衿——她是大楚为唯一的京城小霸王,是桑晴的乖侄女、心上人,是桑檀的表妹,是大楚的子民,是朝老将军和韩夫人的独女。
她是战无不胜的朝大将军,是忠君报国的朝汐,却唯独不是孝思不匮的朝子衿。
想到这里,朝汐突然毫无预警地落下泪来,她也不擦,也不发出任何的哽咽,依然寺钟似的稳坐在原地,像是疼极了一般,不住地抽着气。
父亲满怀热血驻守边疆,却要死在自己的信仰之下,而她这二十年,不过是一场贪婪丑恶的骗局。
站在角落的烮融被她的眼泪震住了,一时间,连心里那股阴暗的怒火也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戳破了个洞,细细地将气给撒了出去。
对于男人来说,女人的眼泪就是他们最大的软肋,即使这个女人是个能一拳把你送去见阎王的怪物。
匕俄丹多的气声不由得缓和了些,他微微一勾唇角,笑道:“都想起来是不是?心里很难受是不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没有人回答他,厢房里一片鸦雀无声。
朝汐的脸上一点血丝都没有,良久之后,她忽然深吸一口气,抬手拂去双眼下的两行泪痕,只是她带着一层薄茧的手还在微微地颤抖,口中却极其冷静:“你的目的。”
匕俄丹多笑容一滞,可也只是一瞬,复又漾了起来,人要是太聪明,其实也是个麻烦。
“南楚地大物博,要什么样的英才良将没有?难道还非你朝汐不可了吗?”他坐直了上身,目光紧盯着她,“小皇帝真的是太害怕你了,不惜要杀了你父母,断了你后路,让你成为他的孤臣,我来猜猜,你身体里的憬魇难不成也是他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