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眉棱皱起:“你怎么了?”
两人有近一个月不见,他感觉妻子变了很多。
“没什么啊。”沈椿还是低着头:“我很累,我想先回去了。”
突厥人给谢钰开的条件是用拓跋珠来换她。
拓跋珠显然不在这里。
她没准还要被他责怪,为什么不能小心谨慎,为什么要被突厥人抓住,为什么要耽误他的正事儿,为什么要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出来。
她浑身发冷,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话到嘴边,谢钰却不好开口,他把大氅给她披好:“走吧。”
长公主就在佛寺门口候着,见到沈椿和谢钰都没事儿,喜得先念了声佛,念完又往地上啐了口,后悔道:“就不该念佛,今儿的事儿都是念佛引出来的!”
又夸沈椿:“难得你这样镇定,要是寻常人,只怕吓也吓瘫了。”
她顿了下,最后问道:“身子没事吧?可有大碍?等会去宫里请个太医来给你瞧一瞧。”
沈椿想要笑一下,但实在笑不出来。
这一个月她遇到太多事儿,要是再没点长进,这日子真是不用过了。
她张了张嘴:“母亲,我没事的。”
谢钰瞧出她神色不对,轻声打断长公主:“母亲,让昭昭先上马车吧,余下的事儿回去再说。”
马车上有早就备下的热姜汤,谢钰把第一碗先递给沈椿,她伸手接的时候,露出两只手腕上烫起的几处燎泡,光是瞧着,就能想象出来那时候有多疼。
谢钰目光不觉凝住,从小柜里翻出烫伤膏,有些不悦:“灼伤这么严重,怎么不告诉我?”
他倒出一点油膏,攥住她的手腕帮她涂药,尽量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处,沈椿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了点。
她表情似乎有点动容,鼻尖发酸,犹豫了很久,正要开口说话,就听长乐在外面道:“殿下,礼部那边有话要问您,您得赶紧去一趟。”
谢钰只能先把药膏放到一边,临下车之前,他回眸看了眼沈椿:“你最近在家里好好休养,别乱跑。”
他又补了句:“记得按时涂药。”
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她也没有等来他的安慰。
沈椿又默默地闭紧了嘴巴,一个人缩在马车里,被迫独自消化自己今天差点死掉的事情。
或许她和谢钰真的不合适,她不想再过这种昨天被设计,今天被绑架的日子了,谁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了?谁知道她下次还能不能活下来?
她仍旧像七年前一样喜欢谢钰,但他或许自己都不记得这件事了,她的喜欢又有什么意义呢——现在横在她眼前的,是她自己的身家性命。
绑架人的事儿是突厥人做的,谢钰先把这几具尸首给哥舒苍送了过去,哥舒苍吓得半死,连连否认与这些人有关,还说这些人是突厥叛臣,来长安滋事是他们自作主张。
为表清白,他还特意给突厥可汗写了
一封书信,请可汗说明这几人的叛臣身份。
谢钰倒是没理他这番惺惺作态,借此机会,又派了多一倍的士兵严加看管,又趁机斩了他在长安的几个耳目。
忙完了这些,谢钰终于能赶在年三十歇口气儿,却还得先在前院主持年宴,也没捞着和沈椿私下说话的机会——这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傍晚,年宴尚未开始,长乐来传话:“小公爷,谢二...额,谢锦来了,还带了厚礼,问您能不能让他进来给父亲母亲,叔伯长辈磕个头。”
长乐也就是一问,其实没抱太大希望,谢锦当初为情乱智,甘愿放弃前程娶公主,谢钰一怒之下开宗祠把他逐出了谢家,从那之后谢锦每年年三十都来,但是谢钰年年把他拒之门外,连门槛儿都不让他进。
谢钰心肠之冷硬,可见一斑!
可以说,他平生最见不得的就是痴男怨女情情爱爱的那些破事!
长乐正暗自感慨,谢钰忽看向天边的一双大雁,静默片刻才道:“让他回去吧。”他极轻微地停了停:“年礼可以留下。”
长乐眼睛都瞪大了。
谢钰也没多说什么,如以往一般主持年宴。
皇上知道最近和谢钰频频闹出不快,为了和缓关系,他大手笔地送出九道福菜,六菜一汤外加两份儿甜点,仆从正要挨个把福菜摆上桌,谢钰忽然出声叫住:“等一下 。”
两道甜点,一个是糖浇樱桃,用烧化了的糖浆淋在新鲜樱桃上,一个是荔枝酥酪,把荔枝去核,用酥酪浇灌进去。
他只记得沈椿爱吃这两样,也浑忘了自己正在席上,便道:“把这两道点心拿去女客席给夫人。”
这话说完,席间众人都表情古怪,想笑又不敢的,最终还是陈尚书没忍住,笑着调侃了句:“看来这位沈夫人很得莲谈宠爱啊。”
他...宠爱沈椿?
作为以无情无欲为人生目标的人,谢钰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会跟宠爱二字挂上钩,他下意识地想要否认,话到舌尖,却不知不觉停住。
若非宠爱,不会把她喜欢什么吃食,爱穿什么衣服都下意识地记住。
若非宠爱,不会在佛寺里行险,冒着右手被废的风险救她。
若非宠爱,也不会在心里反复揣度她的一言一行。
如此瞧来,他的确对她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情意。
众人就见他若有所思片刻,忽的舒展眉眼,坦然一笑:“内子颇得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