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有黑蛟大妖,长百丈,妖气冲霄,疑为骊珠水府之主玄煞,其实力,可比山巅境修士。其身负重伤,盘踞于小镇废墟……”
“……戌时五刻,妖王玄煞有所异动,化形潜行,目标,疑似为林氏杂货铺……”
“……其后,未知。只见妖王玄煞如遭重创,倒飞百丈,妖气溃散。未几,不惜自爆护心鳞,化血遁之术,向西仓皇逃窜,其状,如遇天敌……”
崔瀺面无表情地看完了第一枚,又拿起第二枚、第三枚……
七封密报,来自七个不同的位置,七双不同的眼睛,却拼凑出了一个完整得令人心悸的场景。
当他放下最后一枚玉简时,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名幕僚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能感受到,国师身上那股运筹帷幄的从容,正在被一种更为深沉的东西所取代。
那是……敬畏。
崔瀺终于明白了。
他以为先生是在“告知”时间,是在“点拨”棋子。
现在看来,先生根本就懒得下这盘棋。
他只是坐在那里。
他坐在那里,便自成一界。这一界,有他自己的规矩。比如,可以有凡人哭喊,可以有孩童吵闹,但不能有妖魔窥伺。
那头黑蛟,不是败给了什么神通,而是败给了“规矩”。它想把棋盘外的肮脏东西带进来,于是,被棋盘本身,毫不留情地碾了出去。
这不是警告。
这是天地至理。
崔瀺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最后一丝试探与算计,彻底烟消云散。他走到书案前,提起笔,亲自写下了一道手令。
字迹,沉稳如山。
“传我手令,大骊所有在此次洞天破碎一事中行走的官、军、吏,即刻起,不得以任何理由,踏入小镇半步。那间杂货铺,列为‘甲字第一号’禁地。”
写到这里,他顿了顿,笔锋一转,透出彻骨的寒意。
“有擅闯者,无论身份,无论缘由,不必上报,格杀勿论!”
幕僚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却觉得重若千钧。他从未见过国师下达过如此严厉、不留任何余地的命令。“格杀勿论”这四个字,通常只用于对待叛国逆贼。
“国师,这……”
“执行。”
崔瀺只说了两个字,便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
杂货铺,后院。
那几个孩子和老者,在经历了极致的惊恐和疲惫之后,终于在角落里沉沉睡去。
林安坐在小马扎上,看着他们,叹了口气。
晚饭是解决了,可之后呢?这兵荒马乱的,他总不能一直养着这一家子。
他从兜里摸出那块从老者手里接过的墨绿玉佩,又摸出阿良留下的那块。两块玉佩,在昏暗的灯光下,都显得平平无奇。
“一个祖传的,一个朋友送的,看着都不怎么值钱。”
他把玩了一下,觉得那块阿良的玉佩入手更温润些,便随手挂回了腰间,至于老者的那块,则被他扔回了兜里。
屋外,夜风萧索,吹过断壁残垣,发出呜呜的声响。
林安打了个哈欠,只觉得身心俱疲。
“这世道,救一个人都这么麻烦。”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可千万别再来什么麻烦事了,我这小身板,可真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