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珊抬起头,正见到宋氏软坐在一张竹椅上,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明宝珊一眼,似乎耗空了所有的力气。
黄嬷嬷提来一壶热水,喂她喝了一杯,宋氏忽然大吸了一口气,脸上滑下两行泪。
“你从前是听着了什么?落得今日这一遭?”
直到口中的布条被解下的时候,明宝珊才有了种切实的感觉。
她很难想象居然会是宋氏救了她,方才她在外面说的那些话明宝珊也隐约听明白了,但她不知道宋氏想怎么做。
明宝珊舔了舔口角的血,慢慢说:“有一日夜里,他也是喝多了,说要买一艘画舫。我说画舫价贵,一年又没有几日好乘坐的,平日里还需养着一群船工,实在太不划算,就别买了,可他却笑着说张家有的是钱,他父亲有个能生钱的好法子。”
宋氏听到这里心头一紧,看想着明宝珊单薄的身子,她又松缓下来,心道,‘红口白牙一张嘴,无凭无据的,她又曾做外室,与郎君有旧怨,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自然可轻易辩驳。’
只是想到这,宋氏又紧了紧眉头,道:“还有呢!”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张郎中不至于派家中养着的门客来杀她,何必走这一步险棋?毕竟是人命。
明宝珊惶然地望着宋氏,屈着身子小声道:“可张家并不算什么特别有积攒的人家,一艘画舫算下来一年费个几百两都打不住。”
“你倒很清楚。”宋氏轻蔑道。
明宝珊听着她这句讥讽,只是小声道:“我与他曾议亲,总是知道一些的。”
朱姨为她在明侯跟前百般施媚,要了不少嫁妆,就是怕她嫁入张家过得不够畅快。
“然后呢?别在我跟前藏着掖着!仔细你的小命!”宋氏眼下根本不为明宝珊与张六的那些旧情感到怨恨,她只觉得头顶悬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剑,一下就能割掉她的头颅。
“我说不信,又说张家没银子买画舫,张六就有些急了,但又醉着,只含含糊糊念叨着‘驿券’‘无本买卖’之类的话,我那时根本没有听懂,也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明宝珊的命捏在宋氏手里,她即便还知道一些更要紧的,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不知宋氏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没有看宋氏,但知道宋氏眼下在看她,琢磨着,像是在估量什么。
人总归是抱着一丝希望不肯放的,宋氏眼下瞧着明宝珊,心底又生出那么点悔意来。
‘滥发驿券到底是驾部司的错处大,即便糟老头拿了一些好处,总也多不过他们。驾部司那几家把银子吐出来,糟老头再找几个替死鬼的,这一劫会不会也就过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