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简陋的武器和防御工事,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狼怕火。”
李琰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北狄和朝堂的惊雷都未曾入耳,“更怕豁出命去跟它们搏命的人。畜生如此,人…也一样。”他盯着萧玉璃,意有所指。
夜色渐深,寒意侵骨。篝火添了几次柴,火光在萧玉璃清秀却又布满风霜的脸上跳跃。她终于停止了进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目养神,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棚内众人也各自蜷缩着睡下,只有守夜的汉子在外围走动,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李琰躺在棚内最靠外的角落,身下垫着枯草。连日来的疲惫和肩上旧伤让他精神也有些萎靡,但他不敢深睡。多年生死边缘的挣扎,早已养成了如同野兽般的浅眠习惯。
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能瞬间将他惊醒。
万籁俱寂。
只有山风穿过寨墙缝隙的呜咽,和远处偶尔几声夜枭的啼鸣。
突然!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咯哒”声,像是小石子滚落瓦片的声音,从棚顶传来!
李琰的双眼在黑暗中猛地睁开!没有一丝迷茫,锐利如鹰!他屏住呼吸,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一动不动,只用耳朵捕捉着黑暗中所有的声响。
没有后续。
仿佛刚才那声轻响只是错觉。
但他知道不是。他缓缓地、如同融化的影子般无声坐起。黑暗是最好的掩护。他没有惊醒任何人,包括近在咫尺闭目养神的萧玉璃。他像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滑出草棚,融入冰冷的夜色。
贴着冰冷的石墙,李琰的目光如同夜枭般扫视。寨墙轮廓在黯淡的星光下模糊不清。视线扫过萧玉璃临时歇息的角落——草棚下空无一人!
他心头猛地一凛!
目光如电,瞬间投向寨墙方向!
只见一道如同狸猫般轻捷的黑影,正借着残墙断壁的阴影掩护,悄无声息地掠过一处较低的茅草屋顶,几个起落,便轻盈地消失在通向寨墙后段那半塌角楼的方向!那身影,迅捷、飘忽,正是萧玉璃!
她在探查什么?地形?防御?还是…别的?
李琰没有追。他静静站在冰冷的黑暗中,如同融入岩石的雕像。追上去,动静太大,且未必能抓到她行迹。他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如寒潭,没有愤怒,只有冰冷的分析和警惕。
片刻后,他悄无声息地退回草棚,重新躺下,仿佛从未离开。棚内鼾声依旧。
黑暗中,李琰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这女子…
绝非普通流民!身手之矫健,远超石头那种蛮力;言谈间透露的信息,直指朝堂中枢和边塞军情,眼界绝非山野猎户能及;行事更是诡秘,深夜潜行,探查山寨布局。
是祸?
还是福?
暂时留下她,或许能成为一把锋利的刀,用来对付崔家那迫在眉睫的威胁。她对崔家的了解,她的身手,都是眼下坞堡急需的助力。
但…
李琰的手在枯草下悄然握紧。
这刀,太锋利!太神秘!来历不明,目的不清。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
必须留下她。
更要小心提防!死死盯住!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恢复体力,将所有翻腾的思绪压在心底。无论祸福,明日,必有更大的风雨。
天边刚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山寨里还弥漫着宿夜的寒气。
尖锐的、变了调的嘶嚎如同厉鬼的爪子,撕裂了清晨的薄雾,从寨门方向一路刮来!
赵六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滚爬上山坡,裤裆湿了一大片,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泥灰,五官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他扑倒在李琰刚刚起身的石屋前,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破风箱般喘息,指着寨门外的方向,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人调:
“阿…阿弃哥!崔…崔家!来了!那个三角眼的王管事!带…带了好几十号人啊!都拿着明晃晃的刀!还有枪!棍棒!凶神恶煞!奔张家沟去了!他…他们喊话!说…说咱寨子里…窝藏了朝廷通缉的逃犯!要…要连咱们一并剿了!血洗山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