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信里只说要远离宋家,但并未明说宋家必死无疑。或许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就算没有,自己只是答应传个信给父亲,成与不成,与她易妃何干?父亲自有决断。而这箱金子是实打实的,不要白不要!日后打点宫人,或是为自己添些私产,都是极好的。
“唉,宋妹妹快起来,地上凉。”
她终于示意旁边的宫女去搀扶宋常在,声音也放软了几分,“宋大人之事,本宫也有所耳闻,真是令人痛心。你我同在宫中为妃,情同姐妹,妹妹有难,本宫岂能袖手旁观?”
宋常在闻言,面露喜色,任由宫女将她扶起:“娘娘您答应了?”
易妃走到那箱金子旁,拿起一块沉甸甸的金锭在手中掂了掂,感受着那冰冷的、令人心安的重量。
她点了点头:“宋妹妹一片孝心,本宫感同身受。传信给父亲,不过是举手之劳。宋妹妹放心,本宫稍后便亲笔修书。至于结果如何......”
易妃顿了顿,将金锭放回箱中,“就要看圣意和宋大人的造化了。”
宋常在得了这句承诺,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连连道谢,又说了许多感恩戴德的话,才千恩万谢地离去。
殊不知,自己早已被算计到了骨子里。
日子逐渐过去。
宋常在愈发宛如惊弓之鸟,她再也无心折腾那些古玩字画,往日喧嚣的东配殿,变得一片死寂。
水仙偶尔路过廊下,目光不经意扫过东配殿半开的门扉。
曾经堆满珍宝的博古架空了大半,只余下几件不值钱的摆设。整个西配殿又重回了常在的分例规制,在这奢华富丽的深宫中略显寒酸。
水仙那宛如蜻蜓点水般的目光,却瞬间点燃了宋常在积压多日的怨毒!
“看什么看!”宋常在猛地从空荡荡的殿内冲出来,“水仙!收起你那副恨人的嘴脸!就算宋家一时不顺,就算本小主再落魄,也比你强上千百倍!”
宋常在生怕被水仙瞧不起,“本小主是出身清贵的贵女!骨子里流的是高贵的血!岂是你这等贱婢出身的贱种能轻视的?!”
水仙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目光平静无波,显得宋常在的破防愈发可笑。
半晌,水仙轻勾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
“清贵?呵。”
宋常在身子猛地一晃。
她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父亲贪墨下狱,这个消息……难道已经在宫里传开了?!
“你......你......”宋常在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巨大的恐慌击碎她最后的镇定。
她猛地转身,不再看水仙,脚步飞快地冲向了长信宫正殿的方向!
她要去找易妃!易妃答应过帮忙的!那些金子!她送了那么多金子!
很快,水仙听到从正殿方向,隐约传来了激烈的争执声。
“娘娘!您答应过我的!您收了我的金子......您怎么能......”
“......宋常在!你放肆!本宫何时......休要胡言乱语!”
距离不近,声音也断断续续,直到雪梅上前彻底将殿门掩住,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水仙收回目光,转身平静地走回西配殿。
银珠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关上了殿门,好似这样就能将外面的纷扰隔绝。
殿内暖意融融,银珠看着水仙在书案前坐下,铺开宣纸准备练字,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小主......奴婢看那宋常在刚才的样子......虽是可恶,但也......有些可怜。”
水仙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银珠。
她并不意外银珠会有此想法。
这个外表沉默冷硬的姑娘,内心却有着最朴素的善良。
“可怜?”水仙挑眉,她将饱蘸墨汁的笔尖轻轻落在宣纸上,“她前些日子在你我面前炫耀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玩,她东配殿里奢靡无度的用度......”
水仙的笔锋在纸上沉稳地移动着,“这些,都是她那位清贵的父亲,从无数像你、像我父母那样的贫苦百姓身上,一层层刮下来的民脂民膏。”
银珠浑身一震!
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里,瞬间涌起惊涛骇浪!
她想起了宋常在殿里那些高于普通常在规制的摆设和吃穿......
原来......原来是这样来的!
她心中尚存的微弱的怜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鄙夷!
水仙看着银珠眼中情绪的变化,知道她懂了。
她没有再多说,目光投向窗外正殿的方向。那紧闭的殿门里,争吵声似乎已经平息。殿前石阶上覆盖着的薄雪,在暮色中泛着冰冷的光。
不知道,易妃还能容忍宋常在蹦跶多久?
水仙虽已预料到易妃会动手,但她也没想到易妃竟会如此决绝果断。
当天夜里,宫里落了一场大雪。
朔风卷着雪粒子,在宫殿上空呼啸肆虐,拍打着紧闭的门窗,发出呜呜的悲鸣。
除此之外,整个皇宫都浸在深冬的静夜里。
突然,从长信宫东配殿传来的一声女子的尖叫,撕破了这长夜的宁静。
“常在!常在!!您怎么了......来人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