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了,最后一批同事也该离开了。桂林也是最后一批离开的人,仁心在宾馆门口把他们送上车,桂林上车前还在叮嘱着仁心:“一定要记住我的话,随时给我电话,没关系的。切记不要蛮干。”
“好。我记住了桂总。您回去吧,我等你回来。”听到仁心这么说了,桂林摆摆手便上车,他们会开车到机场退车,然后做飞机回家。
仁心站在宾馆门口,目送着那辆载着桂林的车子渐行渐远,直到尾灯消失在夜色中。寒风裹挟着榨季后的尘埃,吹得他脸颊生疼,他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去经销商的厂区。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回空荡荡的宾馆走廊,脚步声在回廊里格外清晰。推开房门,里头还残留着同事们匆忙离去的气息——散乱的行李绳、半瓶没喝完的水、桌上没吃完的方便面,只有桂总那句“随时给我电话”像根定海神针,心里暖烘烘的,让他少了些孤军奋战的慌张。
第二天一早,仁心就去了厂区。经销商老张早等在门口,咧着嘴笑:“小李啊,可算盼到你了!这过年七天,机器就靠你撑着了。”仁心点点头,没多废话,直奔维修间。里头堆满了待检的部件,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混合味儿。厂区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机器的低鸣偶尔打破这份空旷。他先挨个儿巡检了一遍,大多数设备都休眠着,但一台压榨机发出轻微的异响——轴承有点松了。仁心想起桂林的叮嘱,没急着动手,而是一点点的检查,确认无误后再动手,三下五除二搞定后,机器又恢复了平稳的嗡鸣。干完活,他抹了把汗,坐在工具箱上啃着老张送来的热包子,心里盘算着:七天下来,能多挣两千八,加上省下的住宿饭钱,够还掉一笔小债了。就这样仁心每天的工作就是待在经销商的维修车间里和门口的广场上,看着机器早上出去,晚上归来,没事修一修检查检查。窗外,偶尔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提醒着他这是除夕夜,但仁心只觉得充实——机器转得顺溜,就是最好的年味儿。
日子一天天过,仁心白天守在厂里,晚上回经销商安排的简易宿舍。那是个小隔间,只有张硬板床和一张旧桌子,他却铺得整整齐齐。初一一早,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母亲在那头絮叨:“儿啊,别太拼,身体要紧。”仁心嘿嘿笑着应了,挂断后却红了眼眶。他知道,这份拼命不光为还债,更是为回报那些帮他的人:春哥的申请批下来了,李部还特意来电夸他“有担当”;桂林每天发消息问情况,像兄长般贴心;连老张都变着法子给他加餐。仁心在笔记本上划掉一行数字——债务又少了一截,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镜中人眼神坚定,再不见初来时的迷茫。厂区的朝阳透过窗户洒进来,金灿灿的,照得整个维修间暖洋洋的,今天所有的机器都不干活,初一放假一天,所以趁今天要把所有的机器都保养一遍。仁心深吸口气,拎起扳手从一台机器走向下一台待检的机器。
不知不觉七天的时间就过去了,仁心的同事们陆陆续续的回到桂省,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但是好像此次来的人又少了一二十个。原本五十多个留下的同事,等过完年之后就剩三十多个了。仁心站在厂区门口,看着稀稀拉拉的人群,心里咯噔一下——春节前还热闹的维修队,现在冷清得只剩几个熟面孔。他快步走向春哥的办公室,推门就问:“春哥,这人咋少了这么多?是不是出啥事了?”春哥正埋头整理文件,抬头苦笑着摆摆手:“年一过榨季就快要结束了,现在是二月底,等到四月就全部结束了。活少了呗,有些人嫌累辞职了,还有的被调去别的项目,而且李部说精简人手,能省则省,毕竟都是公司的钱,用不了那么多人,放着出差都是浪费。”仁心沉默片刻,想起自己还欠着债,那些帮过他的人:桂林的叮嘱、春哥的关照、老张的伙食,都像根根细绳拽着他。他深吸一口气,机油味儿混着灰尘钻入鼻腔:“没事,春哥,我还能干。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机器总得转。”春哥拍拍他肩膀:“好小子,有担当!去忙吧,今天都回来了,所有要动的机器就得全面检修,别耽误了。”
仁心转身回到维修间,里头空荡荡的,只剩几个留下的老技工在闲聊。他二话不说,拎起工具箱就走向那台老旧的压榨机。机器嗡嗡作响,轴承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桂林教过,这是润滑不足的征兆。仁心蹲下身,一点一点地检查,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上。他想起桂林的电话:“别蛮干,随时找我。”但这次,他没拨号。他稳稳地加注润滑油,调试齿轮间隙,动作利落得像练过千百遍。机器重新平稳运转时,老张正好探头进来:“小李,行啊!这手艺比年前还溜了。”仁心抹了把汗,咧嘴一笑:“张叔,过年那七天没白练。”窗外,夕阳把厂区染成一片橘红,远处传来几声鸟鸣,衬得车间更显寂静。仁心坐到工具箱上,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手艺确实越来越好了。开完年之后仁心的工作量也没有增加,也没办法增加,从榨季开始他就跟着海哥的五台机器,他是这么多新人里唯一一个,一个人看着五台机器工作的,所以他的工作量也没法增加了,过完年他依旧跟着海哥的机器,还是跟年前一样,每天早上接,晚上送,两餐全包。但是此时仁心的名声早已在厂里的四个车间传开了,传的人就是跟仁心睡一起的焊接车间的同事。说仁心第一年来公司,技术学的特牛逼,出去上下班都是老板开着奥迪接送。就这样,仁心人还没回去,名声已传出去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自己做人低调点就行了,做事的时候该高调还是要高调,再说又不是自己吹的牛逼,别人帮忙宣传自己何乐不为。这样不就是变相证明自己努力确实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再有机会自己肯定还是是首选。不过这些事是仁心回厂之后才知道的。现在嘛,修好眼前的每一个毛病,让机器正常工作。
年一过完,意味着榨季走向结束,糖厂收的甘蔗也越来越少了,陆陆续续的很多车开始停收进入保养状态,等待来年的榨季开始。仁心也被安排准备回厂,此时的他还没有资格被留下保养车辆。他自己也知道,能在这边出差五个月已经是相当不错了,所以接到通知的那一刻,仁心没有请求也没有挽留,跟海哥把关系搞好,来年继续。四月十号,他和二十多名同事一起踏上回程的飞机。
此时已经是四月份了,甘蔗机的线停止生产,正式生产得到十月份,这几个月相对而言没什么活干,很多同事都已离职,这就是劳务工的命,厂里需要干活时中介大量招人满足厂里需求,厂里没活时他不会开除你,但是会给你调休,劳务工干一个小时得一个小时的钱,调休哪里有人愿意,所以那些被通知调休的人自然就会另谋出路。然后中介就会等待下一批用人高峰期继续招人。但是,不代表所有人都会被调休。就比如仁心,曾维等等在此次维修过程中表现出过人的维修技术的员工,厂里不可能随便放这些人走的。培养一个技术工种是多难的条件,每一批的劳务工都是一次大筛子,筛下来的必定都是精华,这些人会慢慢留下,着重培养。所以仁心没有被安排一天调休,每天都在正常上班。榨季的车有坏的需要回厂维修,还有需要更新的,这些都是活,都需要人去干。等把这些活干完一个月就过去了,等到五月的时候,甘蔗机确实没有产量需求了,但是其他机型有啊。比如打捆机,拖拉机等等,留下仁心他们这一批的十几个人,车间也不用那么着急去招人,等真正忙的时候再去招也来的急。就这样,仁心他们这批一百多招的劳务工就剩下十三个人继续在车间干活,在五月的时候他们全部被分到打捆机生产线继续组装新的机器。
新的机型就意味着新的挑战,继续学习。车间开始的目的是让一个人多干活,一人多岗,但是对于仁心来说,这就是最完美的学习机会,打捆机也需要服务,只是他现在没有资格而已。如果他能学的好呢?能精通打捆机各项数据和性能呢?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再说现在仁心在车间已经有了名气,那些打捆机的班长也愿意去教他。有时候甚至拿他打趣说道:“新人的甘蔗机维修王,装个几万块钱的打捆机还不是跟玩一样,等你把原理吃透了,打捆机都需要你去服务”。虽然这是打趣的话,但是也证实了大家对仁心打心眼里看好,而不是吹捧,本来就是苦哈哈的生产线,都是实在人,没有那么多虚头巴脑的心眼天天计较这些。而仁心也没有辜负领导对他的期望,三个月的时间,他学会了独立拆装打捆机。因为机器确实比较简单。一台甘蔗机一百万,一台打捆机5万。这么大的差价意味着着实没有什么高难度的东西,整个机器除了发动机外就剩一个打结器,其他都是框架,只要组装就行了。当然,仁心此时还是分得清自己的。他是甘蔗机线上的人,打捆机只是顺带帮忙去装配的,学习是自己的事情,但是人还是归甘蔗机管理,他也乐意摆正自己的位置,毕竟甘蔗机能出差,打捆机能不能轮到自己出差还未知,这点私心肯定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