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来仪退出父亲书房,缓步走在长廊下。
她的预感没有错,朝廷有意在建制揽川营一事上试探叔山梧的深浅,迎接图罗和亲使团不过是个借口,叔山寻按捺不住,向揽川营暗度陈仓,接济自己儿子,才是他们想要达成的目的。
这个当口,他为什么要如此高调地去劫受降城马场?她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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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紫宸宫,墙内外花香馥郁,熏人欲醉。
含元殿前,舜德帝一身轻薄的圆领袍,站在一尊巨大的琉璃太平缸前,观赏着苑监精心养护的一株并蒂莲,花香清幽,亭亭玉立,颇为赏心悦目。
皇帝身上所着的蜀地进贡的单丝罗质地轻薄,一匹仅重五两,饶是如此,闷热的天气还是让皇帝的额角沁出了些许汗珠,或是因为如此,他的神色也显得不那么愉悦。
太子躬身侍立在旁,与一旁的裘顺交换了个眼神,便轻声请示舜德帝:“快到正午,太阳毒辣,父皇不如移驾殿中,宫人已经准备好了冰块,室内要舒爽些。”
舜德帝颔首,转身走向含元殿,太子便紧步跟在后面。
“这些日子,你来我这里倒是勤快,”皇帝目不斜视,走到龙椅上坐了下来,随手拨弄了一下案上堆垒的公文,“太子可知这案上一半的奏章,写得都是些什么?”
李德音神色微敛,垂眸道:“儿臣斗胆猜测,应是有关近日北境的动向。”
舜德帝哼了一声:“倒是机灵了不少。”
“儿臣听闻,自立夏以来,叔山寻麾下的十万人马便调离了本镇,集结在磐龙岭北麓,随时准备进入槊方支援;他还让心腹蒋朝义带兵马去了揽川营,为叔山二郎充实羽翼——这一连串举动,可谓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舜德帝冷冷掀眉:“所以呢?”
李德音一滞,看着龙椅上皇帝的神色,一时不敢说话。
“太子也和朝中那帮主战派一样,认为应当对叔山寻采取行动了?”
李德音皱眉:“难道就这样听凭他一介藩将对着中原张牙舞爪,挥戈相向?”
“一介藩将……”舜德帝为太子的无知和无畏冷笑。
“父皇是担心和叔山寻开战我们会赢不了么?”李德音大胆道,“如今京畿有禁军十万,还有鱼乘深和严子确,中洲六道兵强马壮,不比他清野军差!”
“曾经我做藩将时,也和你一样的想法,觉得江山是打下来的,一切都能靠武力解决……”舜德帝的语气颇为沉重。
“父皇……”
“你可知如今大祈国库尚有多少盈余?黄河水灾流民作乱带来多少亏空?一旦开战,九大节度中又有多少人会毫不犹豫前来支援,其中又有多少会举着‘勤王’的名义对我这皇位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