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肯定吓懵了,”她还说,“要不是该歇一阵子,不能冒进,真想把从州打下来。”
说到这里,嬴鸦鸦小碎步过来,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阿姊,真的,我觉得你是时候称王了。”
嬴寒山没说话,她转过脸来,一眨不眨地望着这小鸟儿的眼睛。那双冷漠的,坚毅的,毫无动摇的金瞳里泛上了痛苦,她就这么细细地用眼神摹着她的眉,她的眼,一直到嬴鸦鸦稍微低下头去。
“我收拾完了,原本就是来这里找笔和镇纸的,”她说,“我先告退了,阿姊。”
“鸦鸦……”
嬴寒山稍微抬了抬手,但什么也没有说。
人假笑的时候,眼睛是大睁着的。以往鸦鸦笑的时候,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睁着眼。
夜落下了。
雪就下了昨天一晚,到午间已经化得差不多,现在除了些阴凉地方与屋顶树顶,其余都不见雪的影子,只有些泥泞还糊在地上没干。
停灵的堂前没什么人,只有些踩得散乱的脚印子,在香灰上格外显眼。好像有一群黑脚的鬼长长久久地站在这,抻着脖子向里张望,想看看棺材里的那个人是不是真死了。
祭拜的人已经散去,也没有守卫在这里何必守卫一个死人?他活着的时候尚且不能抵挡什么,死后又能奈尘世如何?尘世又能奈他如何?
在这寂静混沌的夜色里,有一团白色靠近了。
那似是一团雪化成的精灵,似是什么鬼魅什么狐妖,她身上的衣服是白的,不曾披麻,但看得出是丧服。
古怪的是那白衣上却有很艳丽的一张脸,像是在绢上揉碎牡丹,在雪上溅开血。
嬴鸦鸦重新梳理过头发,簪着珊瑚和玛瑙的攒珠步摇,用黛青色仔仔细细画了眉毛,又涂过口脂。那张不装饰时有些少女稚气的脸忽然变了,它沉静,艳丽,高贵,适合在重重华盖与黄金下抬起下颌,适合注视着白玉阶的最后一阶。
那一次濒死凝固了她的时间,也阻断了她继续成长的可能。其实她的脸不那么十分柔和,它有一些锐利高傲的线条,如果它们长开,能勾勒出极美极有侵略性的一副面孔。
此时此刻的盛装加重了这些线条,让嬴鸦鸦有些像是另一个人。
她双手一推灵堂的门,它忽然大开,两扇门板击在墙上发出哐的一声。夜风涌入屋里,满屋的灵幡被风翻卷得飞舞起来罩住灵烛,白绫上居然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红色。
嬴鸦鸦一直向前走,走到那口黑沉的棺木前,推开棺盖。
他没有合上眼睛。
多稀奇啊,人都殓进棺材里了,眼睛还睁着。他身上换了件苍色的外衣,领口处有细细的绣银绲边,沉稳又清贵的一身,她从来没见他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