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温暖,却比殿外的寒风更能让她感到刺骨的冰冷。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若有若无的,铁与血的味道。
百官们僵立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他们的官袍,曾是他们身份与荣耀的象征,此刻却似沉重的囚衣,将他们钉在耻辱柱上。
丞相杨国忠,这个平日里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权势熏天的男人,此刻正缩在人群之中,拼命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顺着肥硕的脸颊滑落,滴进他那华贵的紫色官袍领口。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杨家的富贵,他自己的权势,就像那被推开的殿门一样,轰然倒塌,再无挽回的可能。
他能感觉到周围同僚投来的目光,那些目光里,不再有往日的谄媚与敬畏,只剩下同病相怜的恐惧。
而另一侧,那个一直以来与他分庭抗礼的李林甫,却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镇定。
老狐狸微微垂着眼睑,宽大的袖袍遮住了他紧握的双拳。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快,太快了。
从荆州兵马异动的消息传来,到长安城头变幻大王旗,不过短短数日。
他算计了一辈子,玩弄权术于股掌之间,却从未想过,权力的更迭,可以如此简单粗暴,如此不讲任何规矩。
他一直以为自己看透了这位永王,认为他虽有城府,但终究年轻,羽翼未丰。
可现在看来,自己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他不是在图谋,他是在狩猎。
整个长安,整个大唐,都是他的猎场。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权臣,不过是猎物罢了。
李林甫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昏死过去的李隆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那个单膝跪地的铁甲魔神:
——王翦身上。
兵权。
这才是根本。
没有兵权,再多的阴谋诡计,也只是沙上之塔。
他输得不冤。
李林甫的内心,第一次涌起无力感。
但他毕竟是李林甫,这股无力感很快便被他强行压下。
旧的时代结束了,新的时代已经开始。
他要做的,不是哀悼过去,而是思考如何在新的棋局中,为自己找到一个位置。
他开始飞速盘算,揣摩着这位新主人的心意。
太子李亨,或者说,前太子李亨,正站在人群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他的脸色比杨国忠还要难看,是一种混杂着屈辱、愤怒、和茫然的灰败。
他的儿子李倓,那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建宁王,就站在他的身侧,年轻的脸庞上满是无法置信的愤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李亨的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父皇……
被他的亲生儿子逼得昏死过去。
皇位……
被他的亲弟弟用最羞辱的方式夺走。
他这个当了数十年太子的储君,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
他看着李璘,那个他曾经以为可以拉拢,甚至可以掌控的弟弟。
此刻的李璘,在他眼中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可怕。
那身明黄的龙袍穿在他身上,竟是那样的合身,似乎他生来就该坐在那个位置上。
一种彻骨的寒意,从李亨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李璘终于动了。
他缓缓松开了揽着杨玉环的手臂,女人的身体软了一下,下意识地又想靠过来,却被李璘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他不再看她,刚才的温存似乎只是一场幻觉。
他迈开了脚步。
“嗒。”
清脆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响起,让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跳。
他没有走向那至高无上的龙椅,而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大殿中央,走向那个依旧单膝跪地的王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