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卢、河东诸节度使,无一不是陛下亲手提拔!没有陛下,他们至今不过是一介武夫!此等知遇之恩,他们敢忘?!”
杨国忠越说越是激昂,仿佛自己就是忠义的化身。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甚至挤出了几滴激动的泪水。
“陛下!贼军势大,刻不容缓!”
“请陛下即刻下旨!诏令天下节度使,火速发兵,奔赴京畿,共讨国贼!”
“臣,杨国忠,愿为陛下监军!不破贼寇,誓不还朝!”
他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杨国忠这番慷慨激昂的表演给镇住了。
那些原本还在哭嚎劝谏的官员,此刻也都闭上了嘴,面面相觑。
他们看着伏在地上的杨国忠,眼神复杂。
有鄙夷,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颓然。
他们知道,杨国忠赢了。
在这场朝堂的角力中,他抓住了皇帝最需要的东西——希望。
哪怕这希望是毒药,皇帝此刻也愿意一口饮下。
李隆基看着伏在地上的杨国忠,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好……好……”
他连说了两个好字。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终于重新焕发了神采。
是的,杨国忠说得对。
安禄山是他的义子,是他亲手喂胖的。
史思明是他的走狗,是他一手提拔的。
他们敢反吗?
他们敢不听话吗?
他们不敢!
他们绝对不敢!
一种病态的自信,重新占据了李隆基的大脑。
他又变回了那个杀伐果断,掌控一切的铁血帝王。
他需要力量,而节度使,就是他最强大的力量!
只要一声令下,四面八方的勤王大军就会像潮水一样涌来,将小小的荆州叛军,碾得粉身碎骨!
至于引狼入室的后患?
去他妈的后患!
先把眼前的火扑灭了再说!
只要他李隆基还坐在这张龙椅上,他就有信心,能把所有放出来的猛虎,再一个个亲手关回笼子里!
“传朕旨意……”
李隆基的声音,陡然拔高,恢复了几分帝王的威严。
殿下的文武百官,无不心头一凛,纷纷垂首,不敢再多言一句。
而在这片紧张到凝固的空气中,角落里的李璘,终于有了第一个细微的动作。
他缓缓地,抬起了眼皮。
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那个伏在地上,慷慨陈词,状若忠良的杨国忠身上。
他的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弧度极小,小到几乎无法察觉。
但那眼神深处,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怜悯。
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用尽全身的力气,表演着生命中最后的滑稽戏。
安禄山?
史思明?
勤王?
真是……
太有趣了。
李隆基啊李隆基,你以为你抓到的是救命的稻草。
殊不知,那却是压垮你这艘破船的,最后一根,也是最沉重的一根。
那干涩沙哑,枯木摩擦的声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如铁,带着金石之音的帝王之声。
李隆基缓缓地,从那张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的腰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寸寸挺得笔直。
不再是风中残烛,而是足以燎原的业火。
他不再是那个被噩耗击垮的垂暮老人。
在这一刻,他是大唐的皇帝,是李世民的子孙,是开创了开元盛世的天可汗!
一种强大到扭曲的自信,重新充盈了他干瘪的躯壳。
他就是天,他就是道,他就是这片广袤疆域唯一的主宰!
他目光扫过殿下,扫过那些或惊恐,或谄媚,或麻木的脸庞。
“朕自继位以来,四十余载,平定韦后之乱,诛杀太平公主,开创开元盛世,万国来朝!”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敲击在所有人的心上。
“朕的江山,是朕一刀一枪,从乱臣贼子手中夺回来的!朕的威严,是朕用赫赫战功,让四夷万国跪伏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