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杨国忠的嘴里无意识地吐出这两个字。
他的身体一软,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整个人的精神,已经随着那斥候的死亡,一同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不是唯一一个跪下的。
以他为中心,一片又一片的官员,是被割倒的麦子,纷纷瘫软在地。
整个太极殿,除了那些惊慌失措、四处乱撞的人,剩下的大部分,都跪着。
他们不是在朝拜君王,而是在向那未知的、即将到来的恐怖命运,献上自己的膝盖。
李林甫的老脸已经皱成了一团苦瓜。
他比杨国忠知道得要早一些,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恐惧也比任何人都要深沉。
他知道,那不是谣言。
那支百万大军,真的存在。
可是,他同样不知道主帅是谁。
他更不知道,对方竟然还有十个如此恐怖的副手。
他那颗纵横朝堂几十年、自以为算无遗策的脑袋,此刻也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他想不出任何对策,想不出任何可以挽回局面的办法。
调兵?
从哪里调?
北方的安禄山,西边的哥舒翰,他们会听话吗?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不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就已经算是祖宗保佑了!
坚守待援?
长安城高墙厚,可城里的兵马有多少?
禁军?
那些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老爷兵,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百万叛军?
更何况,敌人是从荆州起兵!
荆州,大唐的腹心之地!
这意味着,从叛军起兵的地方,到长安城下,几乎无险可守!
李林甫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牙齿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感觉自己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了数九寒冬的冰天雪地里,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完了。
李唐的江山,也要完了。
大殿的混乱,在持续了约莫一炷香之后,诡异地平息了下来。
不是因为有人出来维持秩序,而是因为所有人都已经耗尽了力气。
尖叫变成了低低的啜泣,奔跑变成了无力的瘫坐。
空气中弥漫着混杂着汗臭、熏香和绝望的怪异气味。
官员们东倒西歪地散落在殿内各处,曾经象征着他们身份地位的朝服,此刻变得褶皱不堪,甚至被撕裂。
地上散落着被踩碎的玉佩,断裂的朝笏,一片狼藉。
所有人都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眼神呆滞,面如死灰。
恐惧,在耗尽了他们所有激烈的情绪之后,转化成了一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绝望。
李隆基依然僵在龙椅上,他艰难地转动着眼球,看着殿下这群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文武百官。
他想发怒,想咆哮,想用雷霆之威,来驱散这该死的恐慌。
他张了张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干涩的音节:“来……来人……”
他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就是垂死之人的呻吟,在这空旷的大殿里,几乎听不见。
高力士连滚带爬地扑到龙椅边,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谄媚笑容的脸,此刻布满了泪痕和鼻涕,狼狈到了极点。
“奴婢在……奴婢在啊,陛下!”
他哭喊着,声音里带着哭腔,“陛下,您……您别吓奴婢啊!”
李隆基看着自己最忠心的奴才,眼神中有了微弱的聚焦。
他抓住高力士的手,那只曾经掌握着天下人生杀大权的手,此刻却冰冷而无力。
“对策……对策……”
他喃喃自语,“快……给朕想个对策出来……”
高力士一个宦官,哪里懂什么军国大事?
他只能一个劲地磕头,哭喊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天大的事,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
他的话,空洞而苍白,连他自己都不信。
李隆基缓缓地将目光投向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