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冷笑一声,将下午发生在永王府的事情,用一种极尽屈辱和愤怒的语气,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他没有说鱼朝恩是如何挑衅的,只强调了永王李璘是如何的嚣张跋扈,如何的光天化日之下,将他杨国忠派去的人,打得只剩下一口气。
“……诸位,你们说说!”
杨国忠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哐当”作响,“他打的是鱼朝恩吗?不!他打的是本相的脸!是把我们所有人的脸,都按在地上摩擦!”
“相爷息怒!”
御史中丞王柬议立刻站了起来,一脸义愤填膺,“永王此举,简直是无法无天,目无君父!区区一个皇子,竟敢殴打宫中有品级的内侍,这与谋逆何异?!”
“王中丞说得对!”
刑部侍郎裴敦复那肥胖的脸上,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和狠厉,“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永王如此行径,若不严惩,何以正国法?何以安天下人心?!”
“不错!必须严惩!”
“请相爷下令,我等万死不辞!”
一时间,书房内群情激奋,众人纷纷起身附和,一个个表现得比杨国忠还要愤怒。
他们知道,这是表忠心的最好时机。
杨国忠受辱,就是他们整个派系受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看着眼前这一幕,杨国忠心中的怒火,总算是稍稍平复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快感。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杨国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好!好!”
杨国忠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众人坐下,“既然诸位都与本相是同一条心,那今夜,咱们就合力,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永王殿下,送上一份大礼!”
他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卢奕。
卢奕会意,立刻走到书案前,亲自研墨。
墨锭在砚台中缓缓旋转,乌黑的墨汁散发出阵阵幽香。
一个专为相府抄录文书的顶尖写手,早已跪坐在书案旁,手持一支狼毫笔,笔尖悬在雪白的宣纸之上,手腕却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整个书房再次陷入了死寂,只能听到墨锭摩擦砚台的“沙沙”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张空白的宣纸上。
杨国忠缓缓站起身,踱到书案前,低头看着那张宣纸,眼神阴冷得可怕。
他沉默了许久,在酝酿着最恶毒的诅咒。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
“臣,杨国忠,冒死上奏……”
写手手一抖,一个墨点滴落在纸上。
“废物!”
杨国忠低喝一声,“换纸!”
家丁手忙脚乱地换上一张新纸。
写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凝神静气,笔尖再次悬停。
“第一罪!”
杨国忠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永王李璘,身为皇子,不思为君分忧,为国尽忠,反而心胸狭隘,骄横跋扈!因小事迁怒于宫中内侍鱼朝恩,竟于光天化日之下,纵容家奴对其痛下杀手!此乃藐视皇权,目无君父!此为其罪一也!”
“好!”
王柬议抚掌叫好,“相爷此言,直指其心!‘痛下杀手’四字,用得妙!用得狠!”
杨国忠没有理会他的吹捧,继续说道:“第二罪!圣人素有仁德之名,爱民如子,尤重手足亲情。然,永王李璘,身为圣人亲子,非但不体圣心,反而乖戾残暴,对手足之臣尚且如此,其心之狠毒,可见一斑!此等行径,与圣人仁德之风背道而驰,实为不遵圣意!此为其罪二也!”
“妙啊!”
裴敦复也忍不住赞叹,“将殴打一个家奴,上升到违背圣人仁德的高度,这一下,就不是私怨,而是公仇了!是永王与圣人之间的矛盾了!”
杨国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第三罪!”
他的声音愈发冰冷,“圣人命永王筹办万寿庆典,委以重任,此乃天恩浩荡!然,永王不思如何办好差事,以报圣恩,反而将精力用于私斗泄愤!更甚者,鱼常侍奉本相之命,前往永王府商议庆典调度事宜,此乃奉公!永王殴打鱼常侍,便是阻挠公务,抗拒圣旨!此为其罪三也!违抗圣旨,罪加一等!”
这一条罪名抛出,连卢奕都倒吸一口凉气。
狠!
太狠了!
这简直是凭空捏造,指鹿为马!
可偏偏,又让人抓不住太大的把柄。
鱼朝恩确实是去了永王府,谁能证明他不是去“商议公务”的?
永王打了人,就是“阻挠公务”,这逻辑,在杨国忠的权势之下,完全站得住脚!
“不遵圣意!违抗圣旨!”
杨国忠一字一顿地念着这八个字,脸上的表情既狰狞又兴奋,“罪名,就定这两条!”
“至于处置……”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臣恳请圣人,为正国法,为肃纲纪,将永王李璘……逐出宗谱!废为庶人!贬黜岭南,永不赦还!”
“嘶——!”
书房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逐出宗谱!
贬黜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