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杨国忠心思电转之际,已经有按捺不住的官员出班了。
是礼部尚书王鉷。
王鉷是杨国忠的死党,一向以杨国忠马首是瞻。
他快步出列,跪倒在地,声音洪亮地说道:“启奏陛下!圣人万寿,万国来朝,此乃我大唐开国以来未有之盛事!臣以为,此事非同小可,当设专职大臣,总统其事,方能万无一失!”
李隆基“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依你之见,何人可担此重任?”
王鉷立刻接口道:“臣以为,右相杨公,深得陛下信重,兼理天下财计,调度有方,由杨公总领此事,必能将此次盛典办得尽善尽美,扬我大唐国威于四海!”
他说得慷慨激昂,就差直接喊“杨国忠是唯一人选”了。
杨国忠听着,心里一阵舒坦,腰杆也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
然而,王鉷话音未落,另一边,御史吉温便立刻出班反驳。
“陛下,臣有异议!”
吉温是李林甫的爪牙,素以弹劾凶狠、罗织罪名著称。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王鉷,然后对着龙椅上的李隆基说道:“陛下,万寿盛典,重在‘礼’,而非‘财’。此乃国之大典,应以礼部、鸿胪寺为主。杨相公日理万机,已为国事操劳不已,若再总领此事,恐分身乏术,反致疏漏。依臣之见,此事当由礼部尚书韦见素大人牵头,各部司协同办理,方合朝廷体例。”
吉温的话说得冠冕堂皇,搬出了“祖宗规矩”和“朝廷体例”,听起来无懈可击。
但他话里的意思,谁都听得懂。
这是李林甫的势力在明确表示反对。
他们宁愿让一个没什么实权,为人中庸的礼部尚书韦见素来办,也绝不能让杨国忠染指。
王鉷顿时大怒,回头斥道:“吉中丞此言差矣!如此盛典,若无财计支撑,难道要让万国使节来看我大唐的空架子吗?韦尚书固然是老成持重,但于财计一道,未必精通。若届时钱粮不济,出了纰漏,这个责任谁来承担?是你吉中丞,还是韦尚书?”
“你!”吉温气得脸色一白,“王尚书,你这是强词夺理!国库钱粮,自有度支调拨,何须右相亲自插手?你分明是想为杨相公揽权!”
“我为国举贤,何错之有?倒是你吉中丞,处处掣肘,莫非是不想让圣人的万寿庆典办好,存心要让圣人蒙羞吗?”
“血口喷人!”
“你才是含血喷人!”
刚刚才平息下去的朝堂,瞬间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两派的官员,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纷纷下场,互相攻訐,唾沫横飞。
支持杨国忠的一派,鼓吹“非杨公不可”,强调此次盛典规模空前,必须要有强力人物统一调度财权。
而支持李林甫的一派,则死死咬住“礼法”、“体例”,主张按部就班,由礼部主导,绝不能让相权过度扩张,破坏朝廷规矩。
大殿之上,再次变得如同菜市场嘈杂。
李隆基坐在龙椅上,冷冷地看着底下争吵的臣子们。
他的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里,却多了玩味和习以为常的漠然。
这才是他熟悉的朝堂。
争斗,攻託,互相撕咬。
只有臣子们斗起来,他这个皇帝的位子,才能坐得安稳。刚才那种所有人都联合起来对抗他的感觉,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现在,这种感觉消失了。
他又重新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手握所有人生杀大权的仲裁者。
他的目光,越过争吵的人群,落在了依旧跪在那里的太子李亨,和站在一旁的永王李璘、建宁王李倓等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