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之前问过,方许的回答和之前一样:“好像是一个小饰品,好几千块。我担心时间久了会被人捡走,就一大早去捡。”
“为什么会选择在案发后第二天清晨去,而不是其他时间?”
“你这么问很有问题。我根本不知道前一天晚上发生命案,所以才没有在意时间。如果我早就知道,我是一定不会选择清晨去的,反而惹人怀疑。”
民警又换了一套问法,问方许知不知道肖润芝、汪鑫和顾澎之间的矛盾,有没有发生什么古怪的事?还有,以方许所见,顾澎会不会杀人,有什么理由杀人?
方许回答:“矛盾一直都有。我一开始找肖润芝和汪鑫买包的时候,我本人没有露面,有时候是林纯帮我拿,有时候是晓晓。她们听肖润芝和汪鑫吐槽过,说以前国内有个富二代给过她们很多奢侈品,有三分之二都是高仿。她们觉得自己亏大了,让人白嫖了。我知道她们说的是顾澎。不过要是因为这件事,顾澎就杀人,我觉得不太可能。我猜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方许故意卖了个关子,又道:“肖润芝说,顾澎酒品不太好,喜欢酒后吐真言。有些事他喝多了就说了,连他自己都忘了。有一些肖润芝听不懂,但她记性很好,就当做谈资说了出来。她一定不知道世界会这么小,晓晓认识顾澎。”
据肖润芝说,这个富二代表面上做药品经销,自己家里也有药品开发,实际上背后是m国的资本在支持。不过那边的资本并不只是将此当做生意看待,还有一些政治倾向。
听说许多外国资本都在以投资为敲门砖,意在渗透国内公司。在这种渗透之下,这个富二代和他的一个家里开医院的朋友,都加入了背后组织。
既然加入,就得立下投名状,交一交会费,或是做出其他贡献。背后的支持可不是平白享用的。对方投入一分钱,是要收回十分的。
而所谓的贡献,富二代只交代几项,就已经够骇人听闻的:不仅他二人提供精子样本给组织做基因研究,还将大量的病人样本、数据传到海外;向病人兜售药物,建议不必要的手术;通过各种渠道开发更多“需要”做变性手术的潜在目标。
简单几句话,透露出庞大信息。
方许说:“我母亲就是搞基因研究出身的,我虽然没学过,却经常听她提起。就像一棵树,有树干、树根、树枝,树干延伸出树根,向下渗透,见不得光,树枝则向上发展,在光天化日之下生长、蔓延。基因研究是一种矩阵效应,拿到一个人的样本,研究的不止是这个人,而是分析整个族群的遗传物质。他们提供一百个人的样本,得出来的会是一百的次方。这些话换一个人,我未必会相信,但如果是顾澎和萧婓,大概率是真的。”
“我一直在想,我父母和顾家、萧家合作生意这么多年,不可能只是介绍个人脉这样薄弱的利益捆绑,一定有更深层的东西。我问过他们,但他们没有告诉我实话。我想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知道我对基因研究的厌恶——尤其当我知道我被蒙骗的时候。另一部分则是害怕我会出于报复,将事情举报上去。而且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出卖患者隐私,往大了说可能就是间谍罪,更深远的危害是针对种族。”
“当然,我的说辞只是一面之词,都是肖润芝从那个‘富二代’口中听来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顾澎,你们去查就知道了。这么多年频繁动作,盖是盖不过来的,顾家的公司和萧家医院一定能查到记录。而且就我对肖润芝的了解,她的智商和知识面还不足以接触到这个层次,编不出来这么大的瓜,所以极有可能是真的。”
“至于肖润芝说的潜在目标,萧家医院这几年多了很多变性手术。但这些人大部分并不知道所谓的‘售后’意味着什么,需要多少金钱,承受多少痛苦,脏器需要承受的负担、损伤,能否享常人之寿等等。他们会将后果轻描淡写地略过,有的患者听得一知半解,就决定做。有的人不差钱去维护。有的人则出现经济问题,只能用最便宜的雌激素药物来维持。他们大多在二十几岁,很年轻,和我一样被心理性别、社会性别困惑,想挣脱出牢笼,再加上被人忽悠洗脑,以为以现在的医学技术,这就是最佳方案。呵呵,我们高呼着自由,被一些人别有用心地赋予自由选择性别的权利,却没有人告诉我们‘选择的代价’,是忘了说吗,还是故意不说?”
“其实这件事只要看看t国的‘人妖’就知道了。他们都是为了一家人的生计才走这条路,生命倒数的最后几年要承受反噬痛苦,没有人可以善终,也很少见到老人。活到中年已经很稀有。不过也有人说,那是因为雌激素注入过量导致的,雌激素是缩短男性寿命的主要原因。中国古代的太监就很长寿,因为不需要注入大量雌激素。这件事如果你们去问萧婓,萧婓可以讲出一整套理论让你释疑,他会说现在的医学手段非常发达,技术先进,早就解决这个问题。他还会说t国的医疗大环境不好,还处于非常落后的水平,医生都是为了牟利,不会为患者考虑。可事实上我就是例子,瞧瞧我被毁成什么样?”
“我最痛恨的是,如果这一切是我个人明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做好准备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一切,依然要接受这个手术,那么我不恨任何人,会很坦然。人么,不管做男人做女人,做好人做坏人,只要是自己选的,就该自己受着。可我却是在最无知、知识储备有限的年纪,被最信任的人欺骗接受手术,我如何坦然地迎接未来,如何不计较过去?”
讯问结束之后,组内讨论了半小时。
“你们信方许的话吗?”
“一半信,一半不信。他说这些是肖润芝从顾澎嘴里听到的,我很怀疑。顾澎酒品什么样需要测试,不能只听他说。不过他透露的这些内幕,我感觉可能是真的。这些事要查很容易查到,如果方许说谎,谎言很容易拆穿。以他的智商,没必要去撒一个容易被拆穿的谎言,这对他整个证词的可信度不利。”
“赞同。但他可能是从父母口中知道的,怎么会从肖润芝一个外人嘴里听到?这不合理。”
“问题是,方许觉得会有人信吗?他为什么明知道不合理还是这么说?”
“也许方许是为了拉顾澎和萧婓下水?有人举报,才会有人查。”
第47章
方许的爆料一旦证实,就是重罪。专案小组很快呈报上级,顾家公司即将面临几个相关部门的审查,特别是和海外资金来往这一块。
顾澎在肖润芝和汪鑫的案子上一直大呼冤枉,看上去不像是在撒谎,可是到了自家账目和进口药品这块就开始闪烁其词,明显心虚。
这里面许多药品会送往连同萧家医院在内的几家私立医院,萧婓已经预感到下一步会查到他,私下小动作频频。
但因为时间紧迫,萧家医院欲盖弥彰的小动作,在后续调查中被一一指出,萧婓解释不过去,便说任何一家以谋利为主的医院都经不起查,这是一贯常规操作,不是为了遮掩与案件有关的证据。
而在病人样本被输送到海外一事上,萧婓咬死也不承认,说这是污蔑,还说会追究造谣者。
样本输送一事暂时拿不到实据,暂且不提。
民警问萧婓,是否怀疑过顾澎杀害肖润芝、汪鑫。
萧婓说:“顾澎不可能杀人,更不可能杀她们俩。我的话或许对死者不够尊重,但有一说一,顾澎根本瞧不上这几个陪他玩的女人,怎么会为了这两人的命赔上自己的前途?他是喜欢玩,但还没有猖狂到杀人的地步。能用钱打发的,为什么要用刀子?我们平时出去应酬,都是和气生财,从没有红过脸,就算顾澎酒后失言说了什么,肖润芝和汪鑫借此要挟,要的无非就是钱。而且就我个人的感觉,她俩即便是要挟也说不出多大的数字,顾澎给得起。但以我对顾澎的了解,若真的发生这件事,他不会给钱。他会认为给钱了就等于默认那些话是真的?对于这种要挟,他会选择报警,这一定是勒索罪。反过来,肖润芝和汪鑫却证明不了顾澎的醉话是不是真的。就因为这点事而闹到杀人的地步,太可笑了。”
萧婓的话和顾澎的自述基本吻合。
事实上专案小组也认为,仅凭几句醉话就杀人灭口,实在牵强。这里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当然前提是,人是顾澎杀的。
调查卡在这个环节难以推进,专案小组只得反复讯问之前问过的问题,试图从中找出漏洞。
当方许又一次看到肖润芝、汪鑫的生活照,以及案发现场的照片时,他看上去就和之前一样,既没有心虚,也没有目光闪躲。
可是这一次他却看了很久,还将目光聚焦在其中一张照片上,眯着眼睛仔细辨认。
这一幕吸引了民警的注意力,便问方许发现什么。
方许拧着眉心,不确定地说:“我不能肯定,但这个东西有点眼熟。可这照片拍得不清楚,可能是我认错了。”
方许指的照片是汪鑫发在外网上的一张生活分享,背景是她和肖润芝住的公寓,也就是后来的案发现场。
汪鑫距离镜头很近,对着镜头微笑,而汪鑫四周和身后,则堆放着各个奢侈品牌的包装盒,盒子里的东西已经拿了出来,就放在盒盖上。在远处靠墙的地方有一张欧式边桌,桌子上还摆放着一些摆件,五颜六色,都是某品牌的配货商品。
照片是案发前数日拍摄的,而照片里的东西大部分属于代购商品。案发前两天,肖润芝和汪鑫邮寄出一大批,少量还没有卖出去的则放在公寓里。因此当年f国警方搜证时,无法确定这张生活照里的东西哪些和案件有关,哪些无关。
民警递给方许一支红笔,让方许将看到的东西圈出来。
方许圈了一个小红圈,是放在众多摆件中的一个,距离镜头较远,还有一半被汪鑫挡住了,只能勉强看到造型和上面丰富的色彩。
方许说:“只是觉得很眼熟,案发后好像在另外一个地方看到过。但我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件。你们也知道我是艺术生,我投资过艺术品,对色彩、结构比较敏锐。肖润芝请我去公寓喝茶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个雕像,还拿起来看过。我开始以为只是个石膏像,没想到分量很重。肖润芝说这是一个设计师的作品,为了稳定,内心用的是铸铁一类的金属。”
方许边说边将他描述的雕像画在纸上,简单几笔勾勒出大概形态。雕像是抽象的人物身体,像是女性,身上有五种颜色分布。
民警疑惑道:“你只见过一次,就记得这么清楚?你刚才说后来在另外一个地方看到,是哪里?”
如果这个雕像被肖润芝卖掉了,那么方许在其他地方见到并不奇怪。
但民警却感觉到,在这个节骨眼方许突然提到雕像,极可能是在与本案有重大关系的某处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