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真话。”
“讲真话啊……我是想炸,又不想炸。”
刘连长一连深吸了几口气,回头看着远处的进洪闸说:“说想炸,是因为我们连从1986年就承担这个任务,每年一到汛期就赶过来训练。装药、插雷管、接线,要在两小时内拉1.7万米导线。爆破方案年年搞,部队天天跑五公里,从北闸到防淤堤,一个来回也正好五公里。
十三年了,没有一次动真格。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连队官兵走了换,换了走,我从一个兵都变成第四任连长。我想炸,可能只是想证明我跟这前后几百个战友没有白当这个兵!”
刘连长说不下去了,韩渝清楚地看到他流泪了。
冬冬深受震撼,忍不住问:“那不想炸呢。”
古人云十年磨一剑,而人家为此整整准备了十三年。
韩渝能理解刘连长此时此刻的心情,不等刘连长开口就低声道:“这个我理解,我跟你一样,跟八百万荆州人一样,都不希望炸。”
“韩书记,但是你的理解绝对没我深,你们心里的苦,也绝对没我深!”
刘连长擦了把泪,带着几分自嘲地说:“你知道吗?我们连可能是全军唯一不受老百姓欢迎的部队。”
“至于吗?”韩渝拍拍他胳膊,劝慰道:“你们只是执行上级命令。”
“至于!”
刘连长打断了韩渝的安慰,苦着脸道:“在附近有一个从54年分洪侥幸活过来的老人,他只要见了我们连的人,就抄起拐杖要打我们,指着鼻子骂我们伤天害理,专干扒口决堤的缺德事。
战士们见着他都要躲得远远的,就跟我们干过什么亏心事一样。那是54年,我们都没出生,不关我们事!可现在不是54年,现在真要炸,而且要由我们起爆。”
韩渝沉默了,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刘连长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接着道:“别的解放军玩命保大堤,我们呢?玩命训练炸大堤。埋炸药的时候,我们心里光荣,祖国把这么神圣的任务交给我们。可是埋完了心里又难受,甚至有点恨自己。可我的身份是一个军人,炸不炸,不是我说了算,我只听上面的命令。”
“所以说不用自责,等完成了任务,我请你吃饭,我们营伙食不错。”
“我知道,我听人家说过,你们是启东大酒店。”
韩渝故作轻松地说:“我们还有启东宾馆。”
再过几个小时真要炸!
刘连长顾不上开玩笑,紧盯着韩渝很认真很诚恳地说:“前面来了好多记者,有国内的,有国外的,甚至有中央电视台的。中午有个记者跟我说,炸了防淤堤,我这个小连长可就出名了。
我宁愿不出名,我宁愿这十三年的训练白费也不要炸!一分洪,对老百姓打击太大了,一个家庭可能五年、十年都缓不过来。
韩书记,你们是抗洪抢险的主力,你肯定能见着副总理,如果回去之后见着了,帮我转告副总理,装药命令我坚决执行了,装药任务我们不折不扣完成了。但是我想,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能不能不炸?能不能给分洪区一条生路?这是老百姓的心愿,也是我们地爆连的心愿!”
第699章 士气可用!
韩渝把三位水利专家接回北岸,刚带好缆绳,杨政委、黄远常、王书记和好久没见的王记者便迎到船舷边。
“政委,有任务?”
“五分钟前,姜师长打电话传达中央军委命令。”
杨政委等三位专家上了趸船,爬上001急切地说:“今晚,长江沿线的所有部队全部上堤。无论之前属于什么军种,也无论来自哪个军区,全部接受广州军区首长指挥。”
韩渝愣了愣,下意识问:“不分洪?”
杨政委扶着高压水炮说道:“到底分不分洪姜师长没说,他说军区把要严防死守的几百公里长江干堤分为十首、简利和鸿湖三个战场。但我们应急抢险突击队第一阶段的主要任务是负责上起林栆、下至简利城南的182.35公里荆江大堤的应急抢险。”
集中力量确保荆江大堤,看来上级可能真不打算分洪。
如果不分洪,只要能守住,那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不会成为无用功,之前投入的那么多人力财力也才有意义。
韩渝正激动着,黄远常接过话茬:“咸鱼,防指命令一支队立即尽快启航,顺流而下去之前抢过险的安公县杨柳村堤段附近水域待命;二支溯流而上,航行至陵江县与十首市交界水域待命。”
这两个待命地点选的好。
都在主要险段的偏上游,无论哪里出现重大险情,能执行堵口任务的一支队或二支队都能在一个半小时内赶到。因为下水航速远比上水航速快,尤其拥有大马力拖轮的一支队,下水航速最高能达到每小时二十五公里。
韩渝定定心神,追问道:“第二阶段呢?”
“一支队先迎战洪峰,跟着洪峰走。如果运气好没有抢护任务就与二支队汇合,再一起跟着洪峰走,顺流而下至鸿湖,把洪峰送一路送到鸿湖与鱼嘉交界水域再返航。”
“来回总航程六百多公里,黄处,启航前要做的准备太多,我们快不起来。”
“抢险所需的物料你放心,防指和各区县都在争分夺秒筹集。最迟今晚9点前,至少有一百船的抢险物资能运送到长江沿线。”
黄远常话音刚落,老王就抬头道:“咸鱼,我刚让张二小去准备干粮了。”
韩渝追问道:“油料呢?”
老王转身指指不远处的江面:“运过来了,吴处正组织各船加油。”
打仗就是打后勤,抗洪抢险也一样。
之前从老家拖来的水上加油船里的四百多吨油料早用完了,黄远常没那么多钱去采购油料,地方上的经费更紧张,以至于不得不贷款抗洪。
黄远常既不能再“压榨”长航系统各单位,更不能跟本就很难的地方党政领导开口,于是去跟军区首长诉苦。
军区首长搞清楚情况,说部队虽然经费紧张但油料还是有的,命令广州军区设在湖北的几个油料仓库,相继用油罐车运来了一百多吨,结果没几天又用完了,刚运送过来的是第二批。
总之,黄老板这个后勤大总管做的无可挑剔。
韩渝拿起手机看看时间,问道:“王叔,生活补给大约需要多长时间能到位?”